茅草屋外,天光晴亮,薄紗層雲三兩落在遠黛、樹冠、湖中,明媚又褪去攻擊性。風自山川某處聚勢,如流水緩緩朝茅草屋中吹來。
“嘩啦。”“嘩啦嘩啦。”角落處傳來紙張翻動與摩擦的聲音,祝清晏身子一僵,上半身如同一塊剛硬的鐵闆,直挺朝聲響處瞧去。
一本小人畫本被風掀開,頁角蜷縮,左右翻動,最後停在某頁,栩栩如生的畫像,描述着皇宮淪陷故事中皇後遭妖物附身的片段。
“它何時一同入了門?”祝清晏又探查一番門内,确實不存在其餘魂相。
刹然間一副畫面閃過,祝清晏慌忙起身撿起畫本,一頁一頁仔細翻過每一張圖畫,“這些圖畫一些部分被改動抹除,但細節處與嘉元殿一般無二。皇上病危、皇後被妖物附體,這兩且不論真假,單憑着與如今嘉元殿相似的圖畫,這畫本背後之人絕不簡單。”
“這畫本,魏徐言是從何處得來的?”祝清晏看了眼蜷縮在角落仍未處理的那抹魂相,施訣将她身上的痕迹簡單去除,随即手一揮,再次将她送入殿中。
一抹亮光從正反鏡中飛出,直直打入隐匿深處的小蛇的頭顱中。
“你帶着她從小路走,出皇宮。”祝清晏的命令一下,小蛇便随着她所指之路,貼近地面,附在皇城角落陰處生長的苔藓中,飛速離去。
一路飛馳,正反鏡中的畫面迅速後退,已然瞧不清具體樣貌,祝清晏心下焦急,如今,謝洄之不明去向,皇宮情況不善,出宮尋找畫本之後之人,或許是就此落入圈套,但别無他法,就是鴻門宴,她也得闖一闖。
皇宮東南側有一偏殿,常年荒蕪,前些年失過一場大火,被宮中視為不祥之地,便一直荒廢,如今依舊寸草不生。
但祝清晏知道,這裡有扇通往皇宮外的小門。兒時某年元日,皇宮宴席散後,兄長遣退衆人,帶着她從偏殿出了皇宮,瞧見一次燈火人間的新年。
祝永蒼失蹤後,這扇門便再也未被打開,那年元日也宛若隔世,帶着夢幻萦繞在祝清晏心側。
思及往事,祝清晏落寞笑笑,宮中小蛇遊的更快了些,蛇身摩擦地面撲騰起來陳年舊灰,淺微遮上正反鏡,“咻!”蛇身一躍跻身于門縫,出了皇宮。
莫名的禁锢瞬間消失,祝清晏推門出了化運門,門緩緩朝後阖上的一瞬間,祝清晏的手猛然附上即将消散的門環,卻撲了個空。她慌忙摸上腰間的玉佩,企圖重新召喚出門。
那間偏殿許久無人,出宮的門又怎會是開的?祝清晏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胸中擂鼓化作紅墨,将她肆意渲染。
“快出來啊!”祝清晏瞧着眼前似顯未顯的門,仿佛有何物在阻礙它的出現,不斷将它推回虛無,因門不斷出現人間,周圍上空已然亮起點點紫雷,又宛若細絲凝,數溪彙,朝祝清晏逼近。
“樂翎,去哪?”熟系的聲音自身後傳來,祝清晏聞言,指尖不受控制顫抖幾分,手中的玉佩脫落下去,又被挂于腰間的繩索引上,晃動幾下,穩當落在腰間。
祝清晏總覺得這聲音很熟系,是一種記憶深處浮現出的熟系,但又覺,方聽過這一語調不久。
“樂翎,兄長帶你出宮玩可好?”“樂翎,怎的又被母後罰了?”“樂翎。”“樂翎?”祝清晏低聲喃喃,刹然間,她腦中閃過一片白,眼睛瞬間瞪得滾圓,宛若奪舍,渾身血液宛若倒流凝滞,僵在原地。
“樂翎?怎麼不回頭看看哥哥?”身後那人悶聲笑笑,落入祝清晏耳中,卻并非善意,多了幾分戲弄,仿佛逗弄一隻已然落入陷阱的獵物,無論怎樣,都逃不出此人的手掌心。
“上次哥哥派人找你,你卻逃走了,還讓一群木偶人來哄騙我,哥哥可是傷心許久了呢。”身後那人又上前一步,陰郁的聲音就像趴在祝清晏耳邊,清晰入耳,句句炸開她的頭皮。
披隔,四海客棧,均是身後這人的手筆。而偏殿這扇門,除兄長之外無人知曉。祝清晏低眉笑笑,眨眼瞬間,一滴瑩潤的淚迅速落下,潤于地面,消失不見,她手臂慢慢垂下,不再嘗試召喚門。
喉嚨滾動,她總覺如刀片割喉,聲音一同随着那扇未開的門離去。“那父皇母後呢,至親骨血,究竟要仇恨多深,才遭你毒手?”
“父皇母後?”身後那人悶聲低笑,“他們自然是好的,不過,祝家人的血脈怎麼能棄之不用呢?”
祝清晏感覺渾身的血都沖上腦門,眼底泛紅,怒氣順着胸脯隻逼喉嚨,白皙手臂上青筋分明,她猛然轉身。
“又是血脈!你又何嘗沒有這一身血脈?又何嘗不知它于我們而言是禍?就因為這一身血脈,就要将我們趕盡殺絕嗎?謝溯之!”
身後那人,聞言怔松片刻,随即揚天大笑起來,刺耳的笑聲響徹在宮門外,聲聲入祝清晏耳中,再深入心底,鑿開她最後一道心防。
她閉了閉眼睛,“猜對了呢。”
“愣着幹嘛?不跑等什麼呢?”清亮的聲音如同一劃開霧霭的利劍,猛然劃破身後那人的無境之地,笑聲戛然而止。
祝清晏手腕被一隻溫熱有力的手牢牢抓上,随即腳尖離地,順着那手的力道向遠處躍去,耳後傳來疾風,另一隻冰涼的手附上祝清晏的肩膀,卻撲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