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壤翻滾,根上帶着水珠的藥草很快被升起的祭台碾磨,流出鮮綠的汁水,順着祭台上詭異的紋路緩慢下流。天空墨雲迅速集翻,遮天蔽日,朝地面逼近,滾滾紫雷自墨雲中孕生,仿佛下一秒就破空而下,斬殺祭台之人。
祝清晏手中握着一截女子的手骨,出現在祭台中央。
鐘秀宮是她去的第三個地方。饒是父皇母後開明和善,皇宮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鐘秀宮相較于其他地方而言,不算偏僻,甚至可以說是據皇宮中心一步之遙。周圍宮殿繁華入九霄,獨此處荒涼可憎,是怨氣滋生的好地方。她在這裡找到一座祭台,祭台上,放着一塊女子的右臂骨,遙遙指着宮殿一側的枯井。
她站在枯井邊上,朝下看去,一股濃郁的臭味直沖門面,夜晚昏暗,枯井更像一張長着口的無底洞,瞧不清井内情形。井邊鋪着一層蠕動的毛發,察覺到活人氣息,緩慢朝祝清晏延伸,井内漸漸傳來敲打井壁的聲音,咚咚,咚咚,逐漸靠近,毫無規律。祝清晏警惕性朝後褪去。
一截手骨被吊了上來,在皎潔月光下泛着盈盈白光,墨黑頭發不再上前,蠕蠕攢動。祝清晏不敢妄動,站在原地等候片刻,卻并無任何怪異之事發生。她上前,拿起那塊手骨。
轟隆隆,整個宮殿驟然發生裂動,祝清晏看了眼遠處的宮殿門,果斷放棄,立即召喚門,門的輪廓在空中若隐若現,無法凝聚,不消片刻,便消散在空中。她揮動咒術,想要召喚出時空漩渦,也以失敗告終。
地面向下凹陷,泥土混着血液的腥味撲鼻而來,仿佛被人扼住鼻息般,祝清晏難以呼吸。兩條小蛇盤旋在她肩上,一動不動,手骨仍然被她死死握在手中。
沉淪中,她感知到天旋地轉,有熒熒月光逐漸自腳下出現,接着是腰間,再是頭頂,窒息感逐漸消失,她擡頭看去,一輪皎潔的滿月高挂。
藥草的氣味漸漸傳來,她仔細嗅嗅,血腥味少了許多。隻是,為何多了一抹熟悉的味道,她看向握着手骨的指尖,這味道,為何與她身上的如此相似?
祝清晏暗暗驅動咒術,門和時空漩渦仍舊召喚不出,此處應當有壓制時空的法陣。
祭台逐漸上升,咔哒一聲,底座與地面契合。天際月色乍然消失,濃雲滾滾,遮天蔽月,紫雷伴生。
“師父?”祝清晏喃喃喊了聲,手中握緊那塊手骨,灼夜臉色肉眼可見難堪起來。她嘗試着離開祭台,卻被強勁的法力彈回,祝清晏背後重重磕上井邊,悶哼一聲,嘴角滲出血迹。
下一瞬,謝洄之瞬移出現在祭台上,動作之快,将祝清晏迅速帶離井邊,自井口爬上無數隻密密麻麻的毒蛛,迅速朝祭台四周爬去,所途徑之地,皆濃霧凝聚,毒汁傾瀉。
紀塵見狀,着急拍了拍身側的蜘蛛,“你的子孫後代,你不去管管?”灼夜深深看了眼紀塵,神色不明。
“皇弟,我本想着如何才能騙你上那祭台,你倒是自己上去了?”謝溯之滿臉不可置信,指着那毒蛛,“這些小玩意,如何能上了命定緣神?”說罷,他大笑起來。
謝洄之安撫拍了拍祝清晏的肩膀,眼神柔和,示意她不要擔心。一股霸道強勁卻不失溫柔的力道自她腰間傳來,祝清晏被迅速送離祭台,紀塵慌忙伸手扶穩。
祝清晏臉上感到一陣刺痛,她伸手抹去,沾了滿手血。“你,你,你。”紀塵磕磕巴巴,指着祝清晏的身體,不知想說些什麼。她低頭看去,瞧見自己早已被無數條絲線包圍,它們逐漸逼近,傷口如同迅速盛開的殷花,不斷爆破,汩汩流血。
無數慘叫傳來,祝清晏擡頭看去,眼中是無限驚恐。亭廊如同生死崖,亭廊下的衆人也如她一般,身體迸裂,在空中形成血霧,一朵一朵,迅速消散。血霧在空中凝聚,蓮花香逐漸傳入衆人鼻中。
祝清晏目光泠泠,看向一側的謝溯之。
“啊!”謝溯之輕歎一聲,拍了拍腦袋,“忘記你也是祝家血脈了。”他仔細端詳祝清晏身上的傷口,許是因為在亭廊之中,絲線的威力并未完全發揮出。
“你這個眼神,我真的很不想撤回它們。”謝溯之搖搖頭。
“轟隆。”一聲驚天巨雷破空而出,直直砸向謝溯之腳底,地面被砸出一個大坑,“撲通”一聲,謝溯之掉了下去,祝清晏身側的絲線瞬間消失,傷口自動愈合。
待到灼夜将他救出時,他一身衣袍被燒個幹淨,臉上破了幾處皮,渾身黝黑,瞧不出原本模樣。
紀塵撲哧笑出了聲,捧腹大笑。他正欲轉身和祝清晏說些什麼時,卻發現早已不見她的蹤影。
絲線的束縛被除去後,祝清晏嘗試發現自己可以出亭廊,便再次朝祭台跑去。那片凝聚的血霧快要進入祭台四角的鎮物中了!
“師父小心!祭祀要被啟動了!”祝清晏朝着那清冷如月的背影喊道。
謝溯之聞言冷哼,他手下翻滾,血霧蠕動,進入鎮物的速度更快了。“樂翎,勿上前,記得囑咐你的事情。”謝洄之清幽的聲音以加密符咒傳入她耳中,祝清晏直直停下腳步。
祭祀大陣徹底啟動,謝洄之被禁锢在原地,身側逐漸顯出新的祭位。濃霧四起,伴随着黑雲驚雷,很快衆人便失去視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