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無恙,四周皆是雲,緩緩浮動,雲前附水,漾動微波。祝清晏眨眨眼,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自己上了天,還是天去了腳下。
她臉上還殘存着未幹透的血迹,凝在如脂如玉的臉頰邊,“疼麼?”謝溯之柔柔問道,祝清晏冷哼一聲,閉目不談。
“你師父死了,怎麼你一點也不難過?他可是魂飛魄散,就連這副軀殼也被我占去。”說着,他若有所思點點頭,“還是說,于你而言,在意的隻是這副軀殼?”
祝清晏睜眼看着一臉戲谑的,分明熟悉卻又悖于認知的臉,“你與我師父之間,不過是祝水前輩的一些情愛瓜葛,以他的為人,定是不會插足你們之間的事,你卻如鬼魅,幾百年纏着他不放,如此可見,你隻為了那一點最無用的情愛活着,空有人的軀殼。你于萬千生命而言淺薄無知。像你這樣腦子不夠使,手段低下的人,即使有一天被人當槍使,也是發現不了。”
祝清晏睜着一雙圓潤無辜的杏眼,面色平靜,铮铮有詞“我師父能讓你奪走這副軀殼,那也是他在這世間活膩了,任何事物于他而言都唾手可得,萬民敬仰,香火供奉,聚緣散門,禦風而行。你被仇恨籠罩的這些年,他卻絲毫不記得你,上天入地,登山攜雲,是皇族座上賓,也是邊陲鎮中民,任憑心意,肆意快活。你以為你戰勝了他,殊不知,就連你所謂的勝都是他讓給你的。”
“還有,少以你那龌龊不堪的心思揣測我和我師父,以為世人都如你一般,不分身份不分場合,滿腦子情愛麼?”
“你!”謝溯之被氣得面紅脖子粗,指着她,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祝清晏看見他這副模樣,有些心煩,索性閉上眼睛。
經曆諸多,她已不是一遇事就宛若城牆失火的單純公主。所謂神力弗邊,如今就算是孤身對陣敵人,自己也不是全無勝算或束手無策任人擺布,到時見招拆招就是了。
隻是,她這暈厥的病症何時能好?思及此,祝清晏眉頭皺在一處,心下發愁。
不知為何,自第一次入門後,她就總是昏昏沉沉,時常暈厥。平常便罷了,關鍵時刻,她也總突然失去意識,若是哪天她正與人決鬥到關鍵時刻,手一軟,眼睛一閉,小命白白送給對方不成?
“你二人勿要再争執了。”頗為奇特的聲音自雲中傳來,祝清晏眯了眯眼睛,環視四周,卻發現,找不到這聲音的出處,無迹可尋,無處不在。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那聲音消失一陣,又緩緩響起,“相了緣神元神寂滅,新緣神上位之事,一日不可耽擱,緣神之位本是......”“是.......”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
“是,祝清晏。但鑒于你年紀尚小,閱曆尚淺,不似相了緣神那般遊曆三百年,也不曾體會過人間百态。吾特令謝溯之與你同居緣神之位,待你足以勝任之時,再由你單獨任命如何?”
“可以,我要負責散譴門。還有,覺無山歸我。”祝清晏說道。
謝溯之聽得心上大喜,“無甚問題。”
“天道,我有一事相求,能否告知,閻羅殿如今由誰管事?”祝清晏問道。書中記載“凡緣神者,通達上天、與連閻殿,掌人間之事,握鬼怪殺生,乃天道下第一神。”然,苗寨一事,祝清晏卻發現,緣神一脈并非似傳言那般,面對鬼怪毫無忌諱。她與紀塵遣送亡靈,也隻送到生死池,并未前往真正的閻殿。
“人人都說,緣神通達上天,與連閻殿。上天是指您,那閻殿呢?”
謝溯之聞言,瞳孔微縮,祝清晏察覺到他的異樣,側身看去,剛好對上他略顯警惕的眼神。
“怎麼?和你有關系?”祝清晏瞧見他的反應,來了些興趣,“我還不曾問過,你這緣神身份的由來?”
“托這副軀殼的福,我繼承的是相了緣神的神位。”謝溯之颔首,眉眼變換,霎時又恢複一副得志挑釁的模樣,仿佛方才的異樣隻是錯覺。
祝清晏眨眨眼,腦海裡突然冒出,自己在第一次進入幻境時,在師父出殡那日看見的謝溯之,那張臉,邪性卻不失野性,雖不如師父清冷,卻也是貴氣逼人。且,他做當朝皇子的十幾年,溫潤如玉,博學多才。性格可以騙人,長相可以騙人,與生俱來的氣質卻騙不了人。
他是何時變了的?祝清晏心下升起莫名恐慌,他的變化悄無聲息,且除灼夜與她自己外,所有與謝溯之相識的人皆或身死或失憶。
“刺啦刺啦,刺啦刺啦”.......自空中飛來兩枚如玉的墨色玉佩,“以後若是有事,憑此玉佩尋我。離去吧。”
說着,兩人退出虛無幻境,回到皇宮。祝清晏毫不客氣,冷聲警告“若是再讓我在皇宮裡看到你,休怪我不客氣!”
謝溯之柔柔說道:“告辭。”他拖着搖曳的白衣,穿過皇宮花園水町,準備離去。池塘裡倒影着他的臉,一張隻與謝洄之四分像的清俊臉龐。
謝洄之神魂寂滅之時,将皇宮妖邪盡數除去。隻是經此一事,無論如何修複,死人也無法複生,終究是物是人非。
“父皇母後。”祝清晏前往嘉元殿,參拜帝後二人,一同在側的,還有魏徐言與魏丞相。魏徐言察覺到她的目光,沖她眨眨眼。
嘉元皇後悄悄擦掉眼角的淚水,招招手,“樂翎,快上前讓母後看看。”祝清晏笑笑,乖巧上前,伸手抱住嘉元皇後,安撫拍了拍她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