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晏昀是真沒想到溫緒遠會在這種場合下突然提起往事，即便當年的事他做的确實不地道且欠考慮，可是、可是……

許晏昀愣住，他想不到足以讓溫緒遠原諒自己的理由，隻能抿緊嘴，垂下腦袋不再回話，放任手掌無力垂在身側，盯着自己影子時，許晏昀才發現，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溫緒遠好像永遠高自己一點點。

可影子晃了晃，溫緒遠稍稍彎下腰想看他，姿勢很是滑稽，許晏昀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自己眼底的晦暗，所以溫緒遠才會以一句話結束了這次短暫的重逢。

“……以後，多多聯系。”

許晏昀慢半拍地仰起頭，想不明白多多是一個怎樣的頻率，他隻能攥緊了手機，尖角硌在手心，許晏昀堪堪回神，對着眼前人扯起嘴角。

“沒别的事，我們就先回台裡了。”許晏昀邊說邊拽着還沒回過神的李愈裳和孫甯往來時路走，“台裡還有事要回去處理。”

溫緒遠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是在躲，他盯着許晏昀背影，在殘陽裡搖搖晃晃，最後消失在街角，他才一點一點收回目光。

安娜揶揄地笑，用胳膊撞撞他：“就是他？”

溫緒遠沒回答，轉身朝馬路對面劇組方向走，餘光瞥見燒雞店店主仍站在門口，他想了想，停下腳步，向店家走過去。

安娜站在原地，瞧瞧正在和店家溝通的溫緒遠，又瞧瞧許晏昀離去的方向，良久，她吹了個口哨。

回程車上今天格外熱鬧，李愈裳嗓門大，幾乎是一刻不停抓着許晏昀問問題，吵得他腦殼疼，偏偏李愈裳好奇心重，還不好糊弄過去，許晏昀隻好用一句話概括總結：“我們兩個是高中同班同學。”

“我怎麼沒聽你提起來過？”駕駛座上的孫甯從後視鏡裡看他。

許晏昀指指那頭已經開始在群裡瘋狂炫耀的李愈裳：“我要是真說了，這群人不得生吞活剝了我？”

孫甯大笑着拍了拍方向盤：“也對！”

李愈裳正和新媒體部部長對線，突然約莫出一點不對勁，按許晏昀那樣說兩人之前是同班同學，即便是關系沒那麼要好，至少也熟悉，可溫緒遠剛剛對許晏昀的态度實在不對勁，尤其是眼神，喜悅、傷心……裡面藏着太多太多說不清的東西。

她甩了甩頭，把奇怪的念頭甩掉，又專心投入和屏幕對面同事們的對線中。

許晏昀垂眸看着和溫緒遠聊天界面上那句極其生疏冰冷的自動打招呼内容，他久久盯着，直至眼睛發酸，手機自動熄屏，他終于歎了口氣。

台裡人不像李愈裳那樣随口一句就可以糊弄過去，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許晏昀耐不住問，就躲進錄音間，還以為能有個清淨地，結果配音導演在窗口用紙寫上幾個大字問他：真的見到溫緒遠了？

許晏昀差點兩眼一黑暈在錄音間裡。

配音其實一個小時就結束了，可用腳後跟想都知道隻要自己一出現在外面，那些同事們聞着八卦的味就能撲過來，許晏昀光是想想都覺得今天晚上會做噩夢，硬是在錄音間裡賴到下班時間過了有半個小時才敢向孫甯打探情況，得知同事幾乎走了大半時總算松了口氣，抓着自己辦公桌上的帽子往頭上一扣就飛奔進電梯間。

手機他為了躲消息開了飛行模式，等電梯從一樓上來時才想起來關掉，緩沖上來的消息将手機震了半分鐘才勉強停下。

許晏昀一看，閑聊群早早就被他設置成了消息免打擾，發再多隻要不點開看就擾不到他清淨，剩下的就數新媒體部部長和李愈裳還有幾個熟識的晚間新聞同事發的最多。

他點開新媒體部部長的消息，也不知道這女孩哪裡來的空閑時間，硬是刷了99+的消息，許晏昀劃不到頭，心裡默默盤算下次得在台長面前說說上班摸魚的問題。

他從最後一條新消息開始慢慢看，電梯也在這個時候上來，順他心意，電梯裡空無一人，許晏昀快步走進去，摁下一樓的按鈕就開始祈禱千萬别碰到其他同事。

好在電梯平穩抵達一樓，許晏昀刷完卡後就匆匆走出電視台大門，五月底的夜風不比四月裡來的清爽，已經徹底染上了白日裡的燥熱，許晏昀深吸了一口氣，站在原地轉了轉僵硬的脖子，考慮到底是坐地鐵回去還是打車。

這個時間點打車回去應該不會堵，況且他媽剛發來消息說中午炖排骨剩多了，讓他忙完早點回來吃飯，想到這裡，許晏昀走到電視台外，正準備用手機叫車，就聽見一聲急促的喇叭聲響起。

他擡頭，對面一輛黑色商務車打着雙閃燈，見許晏昀看過來，前排降下車窗，副駕駛上是傍晚才匆匆見過一面站在溫緒遠身邊的短發女人。

許晏昀還以為是有什麼事要找他，他看了看四周，确認沒其他車輛，快步跑過去，他站在降下的車窗前，問道：“是有什麼事嗎？”

女人向後排揚了揚下巴：“上來再說。”

許晏昀咽了咽口水，心裡直打鼓，認為是下午和工作人員對峙的事情給劇組添了麻煩，已經做好了挨罵的思想準備，車門自動打開後傻眼了。

溫緒遠坐在後排，正歪着腦袋靠在玻璃上，閉着眼睛，看起來是睡着了。

許晏昀心裡一涼，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心想不會是事情嚴重到已經需要溫緒遠出面親自跟他說了吧，那肯定都牽扯到台裡的對外形象了。

想着，他小心翼翼坐上來，生怕吵醒了旁邊人，可溫緒遠好像沒睡太沉，許晏昀還沒坐穩，溫緒遠的聲音就突然在狹小的車内響起：“住在哪裡？”

“啊？”許晏昀懵了，對上溫緒遠睜開的雙眼時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問自己，結巴着回答，“還、還是原來的小區，沒搬家。”

溫緒遠點點頭，跟駕駛座上看上去是助理模樣的男人熟練報出許晏昀家小區名字，導航設置完成，車子啟動朝夜色裡駛去。

許晏昀遲鈍地意識到或許他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而溫緒遠卻像有讀心術，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說：“送你回家罷了。”

“你們、結束的挺早哈。”許晏昀不知道該找什麼話題，隻能扯東扯西，“我以為你們這種都要拍到半夜了。”

溫緒遠這時才看向他：“安娜追求質量，太晚了演員狀态不好。”

許晏昀喃喃道：“也是，也是。”

車子駛上高架橋，如許晏昀所料，這會兒的車流量确實不大，隻是他實在受不了車上詭異的沉默，幸虧尚存一絲理智，不然跳車這種事，他覺得自己如果下狠心還是能做出來的。

興許是溫緒遠察覺到他情緒不對，竟主動挑起了話題：“晚上你走的急，沒介紹，這是喬樂，我經紀人，開車的是我助理，李傑。”

喬樂回頭彎彎眼睛同許晏昀打招呼：“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