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季婷怡的消息時，許晏昀剛打完卡進電視台大樓，到達自己工位，不出所料，桌子上又是滿滿當當一堆吃的喝的，他歎了口氣，認命地走過去開始收拾。

自打他們和溫緒遠劇組碰上，許晏昀辦公桌上每天都是換着花樣擺東西，知道的是台裡那些聞見味要來谄媚的同事送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要把許晏昀供起來。

不過這些東西多半都進了他們欄目組同事們的嘴裡，其他欄目的同事知道許晏昀和溫緒遠是舊識，恨不得把他高高捧起，萬一哄高興了，說不定能請來溫緒遠做個節目。

盡管許晏昀通過這幾天的相處下來，覺得他們把自己綁了來威脅溫緒遠的可能性更大。

彼時李愈裳聽了他這天馬行空的想象，笑得直捂肚子，完了又一本正經問許晏昀，那如果真被綁了，溫緒遠會來救嗎？

這問題許晏昀沒辦法給出答案，他也不知道答案。

季婷怡找他是為了今年高三的畢業典禮，她高考考上了省裡的一本師範大學，畢業又跑回六中當了高中部老師，兩人這麼多年斷斷續續一直有聯系。這是她帶的第一屆高三，因此也格外重視，想請他們這屆校友來為這群高三孩子們錄個高考加油視頻。

許晏昀看了一眼手機日曆，發現離高考也就剩兩周了，連忙答應下來。

季婷怡估計是有課，一直到快中午的時候才回複。

【小季小季：太感謝了！等錄完請你吃飯！】

【xyy：咱們兩個客氣什麼我還挺想給孩子們加油鼓勁的大概什麼時候錄我看離高考沒多少天了都快該離校了吧】

【小季小季：現在孩子們時間緊任務重，不像咱們那個時候，他們現在高考前一天下午才離校，而且還要試聽力呢】

【小季小季：那你明天有時間嗎？明天下午四點後，學生們都放學了，學校裡沒人】

【xyy：當然可以我明天休息】

【小季小季：那就四點半門口見吧，我四點有個班主任會，預計四點半結束】

許晏昀剛想回個好的，瞥見聊天界面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中持續閃着，他想，季婷怡估計是還有别的沒說。

果不其然，聊天界面又蹦出來幾條新消息。

【小季小季：對了，還有一件事情】

許晏昀大概猜出來了她說不出口的話，象征性地發了個問号。

【小季小季：你和溫緒遠還有聯系嗎？】

估計是怕突然提起這個名字會令許晏昀覺得尴尬，季婷怡連忙補充到。

【小季小季：沒别的意思，就是這個加油視頻，也想請他出鏡，他最近不是在咱們這裡拍戲嘛，就想問問你還有沒有聯系方式，能問問他願不願意來】

确實是個很尴尬的話題，更何況他和溫緒遠時隔這麼多年才重逢沒多久，說不尴尬，鬼都不信。許晏昀差一點要撒謊說沒有聯系，可莫名想起來那晚坐在車中，顯得格外孤獨的溫緒遠，問着自己還算不算朋友，許晏昀便心軟了，手指僵硬地在鍵盤上打了個“有”發送過去。

【小季小季：！！！】

【xyy：我試試吧他好像拍戲挺忙的】

季婷怡的激動都快躍出屏幕了，連發了三個ok表情包。

【小季小季：我們班不少女生是他粉絲來着，要是溫緒遠真能出鏡錄制視頻，估計會高興得暈過去】

許晏昀将自己代入進角色，回了句那确實。

【小季小季：沒想到啊，你倆高中就哥倆好的，現在還是，真好】

許晏昀盯着屏幕上這句話，突然覺得有些刺眼，他動了動手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什麼好。

消息遲遲得不到回複，季婷怡先接上自己的話，說她要下班吃飯了，讓許晏昀有消息跟她說一聲就好，她下午有連堂的課，可能不方便看手機。

【xyy：嗯】

這個字也不知道是在回應季婷怡最後這條消息還是上面的感慨，許晏昀說不清楚，索性把手機扣在了桌面上，剛想起身去接杯水緩解一下口渴的症狀，又念起來季婷怡的委托，他隻好坐回椅子上，對着熄屏的手機發愁。

溫緒遠的聊天界面被他反反複複點開，許晏昀愁眉苦臉地在對話框打打删删，好半天，才把他認為表達的最清楚的話發出去。

幾乎是他點擊發送後的一瞬間，許晏昀竟深吸一口氣将手機反扣在桌面上不敢看了，手機砸在桌子上的聲音引來辦公室裡其他同事好奇的目光，許晏昀抱歉笑笑，轉而繼續趴在桌子上思索。

那不止是季婷怡的感慨，也是他的。

許晏昀越想越煩悶，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翻開了手機，人臉識别的功能讓手機立刻亮起，可鎖屏上沒有任何新消息通知的提醒。

他隻能安慰自己，溫緒遠一定是在忙沒看見。

可這安慰一直到了他下班迎接美好周末的時候也沒見回信，許晏昀坐地鐵在看手機，到家了還在看手機，可溫緒遠名字旁的紅點點任憑他快将手機盯出個洞都沒冒見影子，許晏昀忍不住焦慮地啧了一聲。

餐桌對面的姜裕蔓放下筷子，柔聲問道：“看你不太高興，是台裡的事情嗎？”

許晏昀搖搖頭，關掉手機：“朋友的事。”

“可以跟我們講講嗎？”姜裕蔓微笑着勸解，“說說看指不定就有辦法了。”

她年輕的時候一直注重保養，每天更是總要抽出一個小時來鍛煉身體，現在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快六十歲的人，這個語氣和神情，讓許晏昀晃神間好像回到了高二那年，她也是這樣笑着，他們也是在聊同一個人。

都說風水輪流轉，可許晏昀覺得無論怎麼轉，自己好像永遠都是被動那方。

這次不同，許晏昀有心沒說溫緒遠名字，隻是用“朋友”兩個字代指，說他感覺這位朋友好像對自己有點意見。

姜裕蔓一針見血問：“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人家的事嗎？”

許晏昀聞言怔愣半晌，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最後垂下腦袋自言自語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

“那就把話說開。”姜裕蔓認真道，“别讓自己後悔。”

許晏昀長歎一口氣，耷拉着眼：“我已經有點後悔當年的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