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冷戰一直持續到三月份,許晏昀單方面不願意理溫緒遠,更是在月考後調換位置時選擇了離溫緒遠最遠的對角線位置,後者反倒是一改往日的做派,有事沒事就在許晏昀面前亂晃,等許晏昀不耐煩看過來時,又默不作聲走開,搞得許晏昀罵也不是。
他新同桌變成了季婷怡,女生詫異地看着溫緒遠離去的落寞背影,杏眼瞪得圓滾滾的:“你們怎麼還在吵架啊?”
“有明文規定不允許嗎?”許晏昀無精打采地趴在課桌上,沒好氣地回。
“這倒不是。”季婷怡捂着嘴笑嘻嘻道,“我跟他高一同班一年,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能把溫緒遠氣成這樣。”
許晏昀猛地坐直,委屈道:“明明是他氣我還差不多!”
季婷怡好笑地瞧着他氣鼓鼓的模樣,遞給他幾張衛生紙,故意打趣:“我要再說的話,是不是就該哭了?不就是藝考嘛,溫緒遠是誰啊,你就放心吧,而且,你有什麼立場跟他對着幹?班主任和校領導都沒勸動,更何況你呢?”
在學校裡,沒有什麼秘密是能藏得住一周的,溫緒遠參與藝考的消息開學沒幾天就已經傳遍整個學校,從高一到高三,凡是認得他的人都在吃驚于他怎麼會去走藝考這條路,還不認識的被拉過來科普,一群人隻要課間有空就站在高二五班後門叽叽喳喳的,被許晏昀看見,臉色鐵青走過來咣一下關上了後門。
偏偏溫緒遠跟個沒事人似的,好像這場漩渦中心不是他一樣,在學校每天兩點一線,除了去食堂,就呆在班裡做題,陳鳴硬是看着他一周刷完了一指厚的卷子,吓得他趁晚飯休息的時候偷偷跟許晏昀打小報告,讓許晏昀管一下,不然他怕溫緒遠真學成書呆子了。
彼時許晏昀正在跟林惟川在操場上打球,聞言,他咬牙切齒投進一個三分球,自以為裝得冷酷,轉頭盯着陳鳴說道:“他怎麼樣關我什麼事?”
陳鳴拼命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心想你要是别咬那後槽牙,這說辭可能他會勉強信。
當初說“關我什麼事”的人現在面對着季婷怡垂頭喪氣:“我就是……不想他太累。”
許晏昀其實想的很簡單,演員這個行業畢竟不是鐵飯碗,時代更疊的快,新人推的也快,粉絲來來往往,說不喜歡了那就是不喜歡了,他不想那些喜歡着溫緒遠的粉絲有一天也會離開他的世界裡,就跟他父親一樣。
許晏昀吸了吸鼻子,胸口跟堵着塊巨石似的,喘不上氣。
他不想溫緒遠再面對離别,這個人究其一生都學不會的課題。
“你不想看見他站在電視裡嗎?”季婷怡托着臉喃喃道,“我還挺想看見的,畢竟溫緒遠長那麼帥,不上電視有點可惜。”
許晏昀點點頭,又搖搖頭,紅着眼眶的模樣看得季婷怡心裡也不好受,塞給他一顆糖,勸道:“好了好了,不說了,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事啊,還得你自己想開。”
許晏昀拆開那顆糖扔進嘴裡,是薄荷糖,他深吸一口氣,難過地想怪不得溫緒遠不買薄荷糖。
真的不好吃。
三月底,綠城俨然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景象,趁着公園裡的紫荊花未落,姜裕蔓周末拽着呆在家裡快要長草的許晏昀出門賞花,兩人在公園裡看着連片的紫荊花,走走停停。一直到廣場上,這裡散養着成群的白鴿,一人買了一包鴿子食,許晏昀耷拉着眼抓起一把鴿子食放在手心,公園裡的鴿子們聰明,不等許晏昀攤開手便成堆地落在他眼前,看得許晏昀心裡更憋屈,心想連鴿子都比溫緒遠懂事。
姜裕蔓坐在他身旁,打量着許晏昀的神情,斟酌半天,開口道:“還在生氣啊?”
“我才沒有。”許晏昀扭過頭嘟囔,“那麼幼稚的行為誰能幹出來。”
姜裕蔓瞧着他這口是心非的模樣,不禁失笑:“那你幹嘛拽着張臉?在學校這樣,在家還這樣啊?”
許晏昀嘴角向下一撇:“孟姨跟你說了?”
“這還需要她說?”姜裕蔓笑着摸摸他頭,許晏昀頭發長長了,摸起來有些紮手,“隻要路過你們班就能看見。”
許晏昀不吭聲了,沉默着将剩下的鴿子食一次性全灑在了地上,一下子湧來一群鴿子,撲閃着翅膀,蕩起的風吹得許晏昀外套領口的繩子亂晃。
姜裕蔓看着他這郁郁寡歡的樣子,歎了口氣,輕輕說:“你應該知道,溫緒遠是個好孩子,他有自己的打算,沒把握的事,不會輕易去做。”
許晏昀的背彎着,他勾着頭,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從喉間擠出來一句:“我知道。”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思考溫緒遠決定走藝考的原因,最後發現自己比誰都清楚,或許溫緒遠早就有此打算,至于當初自己和他講過的話,不過是個火星,導火索一直在溫緒遠手中,點燃與否也是他決定的,那顆火星隻是正好在這個時候落在了導火索上。
溫緒遠沒錯,但許晏昀不可否認,在面對自己的人生分岔路的選擇上,溫緒遠确實是個瘋子。
姜裕蔓将自己的鴿子食撕開遞給許晏昀,後者抓起一撮放在手心,有隻膽大的黑白色混雜的鴿子飛過來,盤旋片刻,在他手心停下,堅硬的喙啄着許晏昀手心,癢癢的,卻又抵不過心頭的酸澀。
“我好像惹他傷心了。”許晏昀失神地看着鴿子的翅膀,仿若自言自語道。
姜裕蔓神情也有些沉重:“他那樣的孩子,什麼都不說,什麼事都喜歡往心裡藏,其實對他挺不好的。”
那鴿子快要将手心的鴿子食啄完時,許晏昀又捏了一撮撒下去,看着它歡快地将腦袋一下又一下埋進手心,許晏昀忍不住上手輕輕撫過它身子,鴿子沒有掙紮,仍舊乖乖地留在他手心。
“他會不會不再想跟我做朋友了?”許晏昀沮喪地問道。
姜裕蔓拍拍他背,鼓勵着:“想知道答案的話,就自己去問他。”
許晏昀在心底默默唾棄自己,當時倒是說的好聽,怕長江後浪推前浪,怕溫緒遠被喜歡他的人遺忘,但是在一切發生前,他自己居然是最先選擇離開的人,忘記了承諾,也忘記了溫緒遠最害怕的就是離别。
他愣神的功夫,那鴿子突然振翅飛走,許晏昀目光随着它,看見它飛往天邊。
姜裕蔓緩緩道:“放心,它還會飛回來的。”
許晏昀擡頭久久地看着已不見蹤影的鴿子,最後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他轉過頭,一字一句道:“我想好了。”
離06屆高考剩下不過兩個多月,高三的學生在緊鑼密鼓地準備最後的三模考試,除了大課間跑操和吃飯時間,平常都很少見到高三學生,學校領導也在這個時候對于高三學生的看管更嚴厲,這倒方便了高一高二的學生,趁着領導們沒空管他們,在學校裡瘋狂試探紅線。
許晏昀接完熱水回到班裡時,看見季婷怡桌子上扔着幾朵海棠花,他把季婷怡水杯放好,調侃道:“怎麼,班長也跟着大家去摘花了?”
季婷怡白他一眼:“我撿的是掉在地上的,要是摘樹上的,被領導抓到要通報批評。”
六中綜合樓前種了幾棵海棠樹,每年這個季節都會在枝桠上綻開粉白色的海棠花,從校門進來時,遠遠看去,像幾團雲沉在學校裡。
“你撿這個幹什麼?”許晏昀還沒捏起一朵,被季婷怡拍了一下手背,疼得他呲牙咧嘴捂着手,“我就看看!”
季婷怡無語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咱們學校的這個故事嗎?”
許晏昀一頭霧水:“什麼?”
季婷怡說,學校高中部這幾年開始流行起每年海棠花開的時候,要找到開的最好看的那一朵,做成書簽,送給喜歡的人,他就會和你在一起。
許晏昀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哪裡傳的!”
“好像是前幾屆的一對學長學姐吧,那學長送了學姐一個海棠花書簽,兩人就在一起了,後來考到了同一所大學。”季婷怡講起八卦來一點不見上課時嚴肅又專注的模樣,眉飛色舞的,“聽說還是他們大學裡的模範情侶呢。”
許晏昀心下了然,瞥見季婷怡手裡已經做好的一個海棠花書簽,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震驚道:“你不會也……”
他剩下的話沒說完,季婷怡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求他趕緊閉嘴。
許晏昀隻好壓低了聲音,好奇道:“你也有喜歡……呃,不是,想送的人啊?”
季婷怡無奈解釋道:“别亂想,我就是純屬閑着沒事做給自己玩的,翻過去這個夏天就要升高三了,權當給自己留點紀念。”
許晏昀了解季婷怡的為人,信她會說謊,還不如信林惟川一夜之間能考到年級第一,他無聊地拿起季婷怡做好的那個書簽,放在眼前細細打量,季婷怡正準備做下一個時,身旁的許晏昀突然将那書簽拍在課桌上,吓得季婷怡手一抖,撕下來一片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