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比三娘撫雨堂的那方硯台精美漂亮許多。”
煙雨抿唇,點頭笑道:“聖人賜下,哪裡還有差的。”
李知摸着那端硯,一時心動,傾身坐下,朝她們吩咐:“煙雲将紙鎮上,莫雨在旁侍墨。”
她面上浮笑,眼眸放光,“如此好物,可得讓我來探探。”
“聖人賜下的筆與紙皆在那兒,不若三娘一齊試試?”
“筆便算了。”李知将端硯輕放在案上,又偏頭挑筆,朝兩人笑,“還未開筆也未适應,倒不如用自己的爽利。”
紙早已鎮好,李知盯着其間紋路,乃上等之物,練字倒是可惜。
她便改口:“還是,作一幅畫吧。”
“我許久未瞧見三娘作畫了,這就去準備。”話畢,莫雨笑嘻嘻地去尋畫料。
一切打理好,李知提筆在那方端硯裡沾了沾,擡腕時卻又頓住。
畫些什麼呢?
她腦中蓦然浮現紅牆相映的宮牆拐角,那深碧色的袍子被風吹起些弧度,斜日餘光,餘霞成绮,正籠着一步一步邁向興仁門外的謝愈,而身後的影子卻是拉得好長。
李知心念一動,垂下眼,直直落筆,細細勾摹。
然終收筆時,卻不見那拐角的一抹深碧。
“呀,三娘在畫宮裡的道呢。”
李知被這一聲叫回了神,她放下筆,擡起頭時,目光正觸及那窗外那樹綠梅,她慢慢道:“收着吧。”
莫雨偏頭去問:“不畫了?”
“不畫了。”
煙雲收了畫,隻見三娘起身掀起簾子,擡腳出了齋月閣,兩人趕來,三娘正朝着小廚裡去,這是府裡單獨為着她建的。
阿娘說,原是清河在那聖人面前提及她,對她稱贊不已,這才有了一屋子的賞賜。
父親雖對這賞賜憂心,可禮節仍不能少。
皇後所嫡出的公主,自是不缺什麼金銀首飾,文墨玩物,她便想着親手給清河做一份糕點送去。
若說除了寫字外,她還有什麼學得精細,就隻剩做果子。
李知瞧了一圈,物料倒尚齊全,也不用再去采買。
莫雨在旁瞧着三娘,又将未閉緊的匣門朝裡推了推,扭頭道:“三娘是現下想做果子?”
果子自是新鮮的才好吃,李知便搖頭,“明日早起做。”
“可是明日三娘卯時還要進宮呢,若是早起那得是多早呀。”
果子一做便是大半個時辰,豈不是日還未升便要起來收拾。
煙雲猜着三娘或是為着謝先生做的,點頭言:“那是得起早些,不然路上碰不到謝郎君。”
李知被她這話說得一愣,睜大眼,一時嗆住,倒顯得被說破心慌似的。
她緩了一會兒,瞪着煙雲,脫口便言:“我是為着貴主做的,若不是清河公主在聖人面前提了一嘴,哪裡有這聖恩。”
煙雲怏怏閉嘴。
翌日一早,小魚架着車送三娘,李知眼眸半阖,昏昏欲睡,入宮行了大半的路,才清醒起來。
剛跨步入千秋殿,清河一見她來,便樂得迎上去,“先生來啦!”
目光複又落在李知手中,“诶,先生手裡提着什麼?”
李知笑着遞給她,“給貴主做的,靠着公主這番在聖人跟前的美言,讓妾得了個好東西呢。”
清河喜笑顔開,忙接下,捏起一塊桃花狀的果子輕輕咬了一口,隻覺入口香甜卻又透着微微清苦,似是真吃着一整朵桃花。
“真真是清奇有味得很,先生竟有如此好手藝。”清河又拿起一塊,彎着眼道:“阿耶賞了什麼好物什,竟讓先生肯入庖廚,往後我也多送送,讓先生忙得直不起身。”
李知聽她這揶揄的話抿唇,“是方雕花冰紋端硯。”
“竟是冰紋端硯,這卻是少見。”
話還未說完,便有一宮婢進來禀告,“張老先生來了。”
豈料清河哪有往日頹唐歎氣的模樣,竟是眉飛色舞地上前迎。
“老先生當心腳下,這地上不慎被那粗心的奴婢弄撒了水,雖擦幹淨了,但還是得仔細着些。”她自顧自說着,又忙親扶着張侍郎的胳膊。
公主如此反常,李知倒是兀自一怔。
平日公主上課都是恭恭敬敬的木頭人樣,戳都戳不動,張老先生見她今日如此熱忱,也是摸不着頭腦。
扭頭瞥見清河案上放着一卷書軸,正半卷着,露出的部分正是空白。
他突然抖着胡子拍起手來,定是上次給貴主置下的蘭亭集序還未完成,在這兒讨好呢。
那清河李知站在一左一右,俱是被唬了一跳。
隻見張老先生摸了一把胡子,搖頭晃腦得笑着坐下,頗為自得,“公主,無論如何,置下的學業我還是要察看的,從前在國子監的規矩便是,未完成置下的學業要打五手闆,公主金貴,就免去肉懲,隻作罰抄吧。”
李知聽這話,擔憂得瞧了清河一眼。
先前的惑也便解開了,原是因着此事才如此反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