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鴻鹄打小門外繞進來,見此場面唬了一跳,眼瞅着衣衫之上連片血迹的人被擡出了殿,才試探問道:“大監這是怎麼了,叫人給氣着了?”
吳輝聽這話,忙在一旁使眼色,示意讓他住嘴。
于鴻鹄便識趣地不說話了,又朝前禀道:“依大監吩咐去瞧了,大理寺的人未查出什麼,不過該是又有了新頭緒。”
李由林“哼”一聲,将手腕上的珠子撚得作響,“薛海打的一手好算盤呐,不如送把火讓他們燒一燒,都燒盡了,兩邊兒才幹淨。”
于鴻鹄聽明白李由林話中意思,彎身回了個“是”。
他呆了一會,想起些什麼,突然開口:“這謝愈是薛相親點的人,咱們讓他們查出來,豈不是白白将這功勞讓給那謝愈了?這麼算着,不是又讓薛海得了便宜。”
李由林笑了一聲,不緊不慢道:“他薛海拿這舊案給謝愈鋪路,要是知道拔了他好些人去,會不會悔不當初?”話及此處,他心情就頗為好轉起來,“又或者,得知後便急急止了謝愈這查案的令。”
就看薛海是想要一個剛入仕途的小官,還是要其他紮根已久的人。
“五皇子送回陳婕妤那裡了嗎?”
一旁立着靜聽的吳輝忙點頭,“送去了,給五皇子換了一身幹淨衣服,五皇子自個兒沒告訴婕妤落水的事兒,還囑咐奴婢們不要說呢。”
聽此,于鴻鹄也歎了口氣,搖搖頭:“五皇子是個心善的,可惜命不好投在陳婕妤肚子裡。”
李由林聽這話,臉色微變,冷聲道:“宮裡的貴人也敢妄議,不管從前如何,現下你們都得仔細些。”
見大監不愛聽此番話,于鴻鹄忙哈腰,“是是。”
殿中的血腥味還未散,吳輝也無再待下去的心思,随即彎身退離。
外頭候着的王全瞧見,忙讨好地上前搖着扇子,“幹爹,大監真的因為五皇子動氣了?”
吳輝氣得要去打他,低聲喝道:“還沒離内侍省呢,說話這麼往死裡找。”
王全渾然不覺,嬉皮笑臉言:“五皇子同她生母從前就是個不受寵主兒,我今日在外瞧着,聽那鞭子,是被大監吓傻了。”
吳輝用力拍了下王全的腦袋,“那鞭子就是我親自打的!你若是也想死在那殿上,盡管繼續噘着嘴嚷嚷。”
說罷又收拾收拾衣袖,揪着他朝前走,“王全,你記着,在這宮裡咱們是靠聖人喜好存活,聖人喜愛我們便要去喜愛,聖人厭惡我們便要去厭惡,李大監是大家的身邊人,中官沒眼力見,是活不長的。”
王全一邊哎呦着,一邊忙點頭,“幹爹教訓得是,我聽進心裡了!”
内侍省中,于鴻鹄被李由林留下,吩咐着要事。
“那人我藏了許久,等接他到了長安,你尋個機會叫他先來見我。”
“是,大監放心,我定是辦得讓您稱心。”
李由林“嗯”了一聲,開口囑咐:“這兩年他未曾見過我手下的人,你同他相遇時,隻需說‘臨郎君可安’他便會跟你走了。”
于鴻鹄一一記下了,又道:“那是邀他去大監的宅院,還是尋旁的去處?”
李由林手敲着案面思忖,“帶他去宅院,讓夫人招呼着。”
“是。”
于鴻鹄踏出殿外,臉上挂着笑,宮道之上所碰見的宮女内侍,皆一一朝他作行禮姿。
這于鴻鹄見吳輝走了,他被李大監留下,心裡是有些得意的。
他入宮年歲比吳輝短得多,從小小的看門内侍,到如今這兩年受大監器重信任,怎麼說面上也是添了不少光彩。若是将大監吩咐的這件事辦好,怕是還能升個位。
将轉過彎,踏出宮門,前處幾個女婢笑嘻嘻地走着,嘴裡還嚷嚷着一個名字。
于鴻鹄快步湊近些,才聽清。
原來是今日那謝愈來千秋殿講學,這些個小宮女急着想去瞧上一眼呢。
“我聽珍珠說,她原是替淑妃去請聖人,可巧在外瞧見了謝拾遺,聽她說與顧中丞有得一比。”
一旁另一個也接話道:“我是無福分瞧見顧中丞了,但這次若能瞧見謝拾遺,也算是沒白在宮裡。”
于鴻鹄聽這話,在後“哼”了一聲。
吓得那些個宮女忙轉身行禮。
“你們是哪個局的?”
一人支支吾吾道:“婢是……是司尚食。”
于鴻鹄盯着她們,甩開衣袖,徑直走了。
今日謝愈入宮教習貴主,大半個宮城裡的人都知曉。
被聖人卸下這一任的張老拾遺倒是沒什麼旁的言論,他亦樂得自在清淨,甚至不羞于叫人提及此事,隻是恍然瞧見謝愈的字時,竟是難得贊了一聲。
穿過肅章門,靠近内宮,宮道變得窄小了些,路上的奴婢也總是忙忙碌碌垂頭。
謝愈抱着書卷踏進千秋殿時,就見兩道目光一齊聚在他這處。
謝愈微抿唇,四周掃了一圈,竟是沒一奴婢在殿中,恍惚覺得倒像是又回到了撫雨堂,李知不喜習字時有人立在屋中,如今瞧着,便是公主也被她說服了。
他頓了一下,偏頭去瞧李知,就見着她早收了眼,垂眸看字去了。
踱步到案前,放下一齊的物什,謝愈朝着公主拱手行禮,溫聲開口:“下官姓謝名愈,字清讓。”
清河本就對他好奇得很,翠微進來告知時,便一直盯着門外。
直至那道簾子被挑起,謝愈蓦然擡步入殿,帶着清光闖入,倒叫清河目光一愣,腦中李知的話,登時倒像是活了過來。
真是個,軒軒若朝霞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