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已接近尾聲,唯有些個親近人家仍留下來。
施陶随着張家兄妹出了宴。
上了馬車,那書童便一臉憂郁,開口竟也是清麗聲色。
“拒臨,我們還回李宅嗎?”
“不回了,就住在張家。”
施陶察覺蘇娘指尖捏緊,怕她擔心,便又言:“你若不想,我們出去尋家旅舍住。”
蘇娘眉目不松,低聲道:“還是出去吧,總借住别家也是不妥。”
施陶回握住她的手,将她攬在懷中。
“别擔心,等一切水落石出,就安定了。”
他的父母,他的兄長。
很快,就能再見了。
蘇娘依偎在他懷裡,輕點頭。
她隻希望拒臨能平平安安的,兩年前的噩夢,她不想讓拒臨再親曆一遭了。
馬車停步,施陶起身掀簾,同張修告辭。
“不叨擾張郎君了,某有别事,需暫住他坊。”
張修倒也沒拒絕,左右是他自己要離開,想必談陽舒也怪罪不到他頭上。
“施郎君慢走。”
送完了客,這一回頭,便見妹妹目光就未從離去二人身間移開,不由得打趣道:“怎麼,七娘瞧上那施陶了?那可不行,人家都已經娶妻了。”
張詩柳聽此話,才有些了然。
原來躲在馬車裡的書童是他的妻子啊,怪不得施郎君不讓其入宴。
“回吧二哥。”
張修見妹妹不接他的話,又開口:“七娘,你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我偷聽到父親要給你許人家呢。”
張詩柳并未停步,隻言:“二哥你還未娶呢,我做妹妹的怎敢先嫁。”
“這是什麼話,男兒志在四方,豈能溺于溫柔鄉。”
這番正經話,卻叫張詩柳破天荒地停步,“二哥若是少與宮裡頭的中官厮混,七娘也便不說什麼了。今日這施陶你騙得了父親,騙不了我,他哪裡是來漲漲見識的。”
張修哽住。
“施陶本就是我三年前結交的好友,他明年科考,便求我帶他進來拜見些權貴。你二哥我向來對朋友義氣,自然答應了。”
“二哥這話不用說與我聽。”
張修生怕她洞悉到什麼,忙轉了話頭,“哎,本是說你嫁人的事,怎麼扯到施陶身上去了。我今日可是瞧見了,宴散的時候你可一直盯着那謝拾遺謝愈。”
張詩柳一愣,微惱道:“二哥胡說什麼!”
因他這話,腦中卻又不合時宜地浮現謝愈的身影。
她與謝愈分别後,回了易紅居,四下瞧了一番,同她穿藕荷色衣裙的隻有一人。
謝愈所想找的,便是李家三娘李知了。
李三娘清婉,謝五郎雅人,兩人又為師徒,自是情比旁人。
“當年父親想榜下捉婿,瞧中的便是這個謝愈,父親還未說,你便不想嫁,如今可是後悔了?”
張詩柳沉默不語,未理睬他哥哥這話。
見七娘忘了前言,張修愈加得意,“如今謝愈先是在李禦史家,後又受右相提拔,目所觸及之人,非富即貴,除非他想娶你,否則我們這家世可不好開口将你嫁過去。”
聞言,張詩柳難再隐忍,倏爾轉過身,眼中帶着些愠怒,“無論謝郎君最後娶誰,都憑的是緣分天意,幹我抵事,又幹二哥抵事。”
“二哥不若操心些旁的事,比如,父親對此事的诘問。”
張修被她這句話弄得摸不着頭腦,一時不知張詩柳究竟是什麼意思。
跨過府門那道檻,他也不深想了,左右談陽舒這事将七娘糊弄過去就行,他這妹妹,自打某年轉了性子,便對他不甚客氣。
高陽浮熱,叫人額上沁汗,身間黏膩。
謝愈快步回崇仁坊,換了套衣衫,而後駕馬奔朝大理寺,為掩人耳目他低走小門。
胡詠思早已坐下,鄭觀見謝愈匆匆趕來,便開門見山,“陳美中派身邊人去查施陶的背景,此人我們也不甚了解,隻知道他久居鹹陽,業已娶妻。”
胡詠思點頭,将查來的線索遞于謝愈,“如今反觀陳美中反應,施陶此人所言不假,不若直接将他召來,問清當年之事。”
鄭觀也是贊同,“有此人,事半功倍。他在宴上還牽扯出一人,戶部郎中寇學林。”
寇學林在宴上的反應皆有目共睹,活像見了鬼似的。
鄭觀笑道:“這寇學林不知同施陶有什麼過往,竟怕成這般。”
“我倒覺得,不若放長線釣大魚。先不同施陶聯系,陳美中此刻一定坐立不安,我們隻管冷眼瞧他露出馬腳,來個甕中捉鼈。”
胡詠思聞言,倒是望向謝愈,“此雖不失為一個好法子,但我們總得暗中派人保護施陶,以防程美中痛下殺手。”
謝愈一愣,顯然未料想到此。
他對這個朝堂還報有太多幻想,對世情冷暖的權欲手段,未有胡詠思所理解得透徹。
他垂眸,“是該如此。”
似是對這樁案勢在必得,鄭觀頗有些松快言:“這案子一結,諸位可得賞面去吃酒。”
胡詠思一笑,朝後靠言:“鄭少卿倒是心思活絡,人還未抓找呢,心卻念着平康坊的中曲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