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士彎唇,拍拍他的肩,“你我不為李唐效力,不必在意太多,程老弟隻管放心去做。”
程美中摁住楊士将要拿開的手,眼神移向他,卻不言語。
手背所負之力愈重,幾乎掙脫不得,楊士嘴角的笑一凝,平靜開口,“可是還有什麼疑慮?”
“如此大事,小弟總不能一人決斷,楊兄該與我一起。”
楊士幹笑起來,歎道:“我看啊老弟你是被吓着了,你我同行一舟,何必疑我呢?”
屋中氣氛詭秘靜了半分,一時隻餘見屏簾上枝葉抖動,隐約透出兩道身影。
程美中似笑非笑得盯着他,随即卻又大笑着拍拍楊士的肩,隻吐出五字來,“楊兄多慮了。”
楊士略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告辭。
須臾,奴仆進來傳話,說六娘子來了。
程怡月掀簾入室時,程美中早已将方才面上神情收起,可她仍是從父親臉上窺得一絲旁的情緒。
她将阿娘熬制的蓮子粥放置案上,又言:“這是阿娘親自熬的,阿耶快嘗嘗。”
程美中接過來,長歎一聲,“難為你母親費心了,她身子不好,怎麼不使喚奴仆去做。”
程怡月抿唇,自窗外望去,楊士的身影将自不遠處的石橋間淡去,她便開口:“阿耶是為何事憂心?自從那魯郡公的桂園宴回來後,阿耶便整日呆在這書房裡。”
見程美中不答,她便又自顧自言:“兒知阿耶為那謝拾遺上劄子的事兒心裡不痛快,許是在魯郡公宴上又同他見着了,可是咱沒做過的事,憑他怎麼胡攪蠻纏也不會成真,阿耶何必憂心呢。”
程美中的話堵在喉嚨眼,剛舀的一勺蓮子粥也懸在半空。
程怡月瞧見,歪頭問道:“阿耶怎麼不吃?”
程美中低頭一望,偏擡手将勺送進嘴裡,粥内的蓮子一顆一顆硬生生地吞咽下去。
“其實兒覺得聖人糊塗,這案子查了這麼久都沒聽見什麼聲響,一眼就能瞧出阿耶同楊伯伯無錯。”說道此處,程怡月翻了翻眼皮,頗為不屑言:“桂花宴那日,兒還想同那李府的三娘子打聽一下清河公主的行徑呢,可惜人家趾高氣昂,不願透露。”
程美中聽這話,忍着哽意,放下碗勺便問:“六娘打聽清河公主的行徑做什麼?”
“我原是想着向公主旁敲側擊,打聽下謝愈查阿耶這事兒如何了,畢竟清河公主貴為嫡公主,那謝愈又成了她的習字先生,總該是知曉些什麼吧。”
程美中被六娘小女兒的心性弄得啞然失笑,順了順胸間所噎的那口氣,才道:“女兒家的便開開心心玩樂,别為阿耶這事兒操心了,沒做過的事阿耶愁什麼?你呀,去陪你阿娘吧,讓你阿娘把心放肚子裡,好好養病。”
升平坊的裡門旁有許多的酒肆食店,蘇娘未嘗過長安的街邊小鋪,施陶便帶着她在張記食店叫了一份古樓子。
蘇娘接下小咬了一口,笑盈盈道:“倒是有别鹹陽風味。”
正巧鋪邊竄出一隻狸奴,被這胡麻餅香味所吸引,黏乎乎地蹭蘇娘的衣裳。
蘇娘喜貓,俯下身摸摸它的腦袋,便分了一半于狸奴。
豈料那狸奴吃完,怪叫作嘔。
下一刻,竟硬直了身子倒下去,片刻睜着眼珠,沒了氣息。
蘇娘大驚失色,顫着指尖道:“這餅……有毒!”
施陶神情一變,忙将蘇娘手中的古樓子扔于地,幾乎是眨眼間,蘇娘便覺得腹中絞痛,她抓着施陶的衣袖,半蜷着身子,面容痛苦。
“蘇娘!”施陶将她橫抱在懷裡,死死盯了一眼那掌櫃,随即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那掌櫃也是唬了一跳,正望着死在鋪前的狸奴發怔,頃刻,便被坊中忽然冒出的金吾衛扣住。
“官爺明鑒!小人哪敢下毒害人呐!”
領頭将那地上的古樓子包起來,又招手道:“帶走!”
掌櫃委屈哀嚎不絕,“小人冤枉!冤枉啊!”
張記食店不遠處藏于暗處的幾人見狀,也忙隐去了身影,匆匆離開報信。
另一邊,施陶抱着蘇娘下馬,箭步沖入醫館。
懷中女娘已是額上冒汗,唇白手軟,連話也說不出。
“這是……”那醫正瞧望蘇娘面容,正欲言卻被施陶急急打斷。
“醫工,催吐湯藥拿來!”
醫正被他吼得一愣,反應過來,忙招呼打手去煎苦參汁。
施陶握着蘇娘的手,眉眼全是郁色,聲音有些緊繃,“她方才不慎誤食了毒物,醫工可看得出是否有性命之憂?”
老醫正手搭在蘇娘的脈搏上,脈象忽快忽慢,偶有停止。他略微沉吟片刻,問道:“可将剩食帶來了,老夫分辨一番。”
“醫工稍等!”
施陶望了眼蘇娘,抽身離開,快馬揚鞭而去,到了張記食店前卻發現那掌櫃已然沒了身影。
他抓住店内的博士厲聲問道:“掌櫃人呢?”
這博士認得施陶與方才那位吃了毒餅的書侍是一起的,便以為是來向他問罪,忙跪哭喊叫:“不是我幹的,那餅不是我做的!”
“掌櫃人呢!方才地上的胡餅去哪了?”
“掌……掌櫃被金吾衛來的人捉走了,餅自然也被他們收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