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姓沼尾的聚到一處,低聲密談了兩句什麼。町田越是瞧、就越想着他們十分可疑,根本不覺得高橋廉能從他們口中問出什麼真東西。
高橋仿佛格外有一絲耐心,等待着這幫人的小會開完。
萩原思索片刻,意會地在一旁助敲邊鼓:
“你們提到的格萊德是誰?若是有人上來騷擾,或許我們可以幫到忙。”
那些叽叽喳喳聲停下了。
沼尾幾個互相看一眼,沉吟了一會兒,依舊隻是給出一記不屑的哼笑:“你們?倒是怕你們管不了。”
這些村民沒被說服,町田反而聽得一愣。
他說:“這名字……格萊德,我聽說過這名字。好像是長野的富商。”
高橋廉幾不可覺地沉下臉色,對町田征詢地投過一瞥。
町田從這短暫的對視中,察覺出嚴肅地氣氛;他連忙微微一點頭,暫不再說了。
高橋轉而笑道:“還有什麼可疑的人嗎?諸位。比如,這些天林子裡來的外人?”
“或許你們應該在往下找找。”村民意有所指地一撇手,指向不遠處、樹林遮蔽的山坳,“或許你們應該把視野移到别處、或者擴大範圍,别來盯着我們這些不出山的人。”
“哦?”高橋順勢道,“這位小兄弟是見到過生人了?”
那被叫作‘小兄弟’的村民陰恻恻地瞅高橋一眼。他笑道:“生人?這裡站着的不是麼;沖我們耀武揚威呢。”
村長打圓場地笑一笑,說:“我們沼尾家不過是山民一兩個,平時保守謹慎得很,哪裡結識得到村外的惡賊呢?”
“町田巡查長,您的這兩位貴客信不過我們,您來說說。隻有您沒當巡警的時候,一樣是我們這樣的窮苦人。”
町田皺起眉頭,村長的語氣透着奇怪,叫他心底很有些不自在。
“您應該知道,我們不太離開這一片村落。甚至離遠一些的林子裡發生了什麼,我們也很難顧得周全的。”
這話同剛才沼尾的一樣藏頭露尾,似乎别有所指。但說完這句,村長也笑吟吟地閉住了嘴巴,不再說了。
高橋也不僅僅指望這一會兒的交涉,對着信源村諸人一點頭。
看他的意思,似乎暫時是接受了目前的結果。村裡人半遮半掩給施舍的情報,也該叫他們分辨一時了。
老巡警心懷疑慮,但依舊和萩原随這警探一起向村外走去——任村民們用意不一的目光黏在他們的後背上。
“對了,還有一件事。”高橋警探突兀地停住腳步。
他回過頭,看向正打算用目光送他快些離開的村長、和四周圍攏的村民。
“你們沼尾家的年輕人,”高橋似是無意地問,“有登記過指紋或DNA嗎?”
村長的停頓有些漫長,或許是聽不懂這種山下來的古怪詞彙。他身後的一位年輕人小小地上前一步,沖村長窸窣耳語了幾句。
“這些東西……”村長扭曲地笑一笑。
“前些年大概沒登記過吧?村裡出去過的年輕人,就另說了……沒聽說還有這些事。或許有、或許沒有。”
“那就好。”高橋廉說道。他話接得很快,臉上面具似地挂着笑,仿佛等到什麼樣的回答都不重要:“多謝各位配合我們開展工作了。”
“過一兩天會有警署的人員過來,采集各位的一些信息做驗證。”
村長樹皮似的臉抽動了一下。
他那密長的胡須,在風中試探似地微微抖動。
周圍的村裡子孫們,仿佛都隻是恭束地站着,靜默地等待村長為他們回答。
“好的。”最終,他用那蒼老的聲調說道。
*
“太冒險了。實在是!幹什麼非得最後逼那麼一下?……”老巡警急匆匆地領人下山,好像生怕後面有什麼在追他們。
他大跨步地走在最前面,把那地上撲散的樹枝雜葉踩得嘩嘩作響,随着他的步伐飛到鞋子的兩邊去。
想起采集DNA的事情敲定之後,那些人似笑非笑的臉色,町田後背上一陣一陣的冷汗就沒止住過。
直到安全地走離了數百米,他才更加地放大步子、拉着萩原一同向着山下小路沖刺起來。
“那個……”萩原的話音被山風截得斷斷續續的,聽着似乎有些為難。
“别以為我是在給你們找麻煩。”老巡警哄哄地念叨。“聽見了嗎,那個誰?你畢竟對這兒不熟,高橋——”
許久不見回音。町田健站住了腳,瞠目結舌地四周眺望:視線裡隻有萩原研二。
高橋警探不知什麼時候,又從他們隊伍的尾巴稍上溜走了。
萩原捂着額停下來。這會兒也不必告訴老巡警剛才為難的是什麼了。
“……”町田倒吸一口氣,氣得原地轉了個圈。
“那家夥又上哪兒去了?”
此時的高橋廉,卻是在樹林裡走了條偏路。說不上算不算意外,高橋廉和他們早一些就分了岔;從信源村下來的那條道上,高橋廉選了他方才獨自走的那一邊。
他就是在這裡,偶然瞥到過那一抹銀發的人影。這路并不是不能下山;隻是相比老巡警引他們來的那條路,樹木要更密許多。
“真是不幸的巧遇。”他說道,“你們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