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此番下山,謝老太爺與王家兄妹一道随性,到城中時,月滿枝頭,街巷燈火熾亮入晝。
門房來報時,桑垣親往府外親迎,雲瞻夫婦在後。
“老太爺,勞您辛苦奔波,仔細腳下。”桑垣行至車軸邊,小心地攙扶着謝老太爺,笑與道。
“你既有心,總歸要來一趟的。”謝老太爺毫無見外之意道。
“是是是,待此事了,他們都走後,我到山中長住,陪您下棋品茗,耕種田園,也體驗體驗隐世田翁的生活。”桑垣繼續陪着老爺子叙話道。
“好好好,隻要不嫌山中清茶淡飯,想住到何時都行。”謝老爺子爽朗道。
“榮幸與俨。”桑垣笑盈盈道,神情較之白日可謂判若兩人。
身邊人都已知曉桑垣今夜打算,短暫震驚後,如今也都倍感榮幸,樂意一道見證二人這般鄭重結契,本是為雲姝出嫁準備的紅綢錦帶格外應景。
正堂中,雲姝含笑陪在奚沂身邊說着俏皮話逗弄這位一慣話少,卻是最為體貼心細的叔伯。
奚沂本不想露面的,但想到衆人相聚不易,府中又逢喜事,不想因自己壞了熱鬧氣氛,對于桑垣,卻是打定主意不願理睬,待到衆人走後,他打算離開柴桑。
不知為何,想到不日就要離開,望着院牆瓦舍,奚沂有些心不在焉,心間蔓延着濃烈的不舍之意,這裡,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情溫暖的地方。
回想往昔,柴桑城一衆聲明在外的郎君中,數他出身最為平庸,文武不通便罷,還曾出入過青樓楚館,若非得郡主搭救施恩,有幸脫離苦海,哪能有機會與衆人結識。
當年的清河郡主聰慧大膽,見識非比尋常,聞名遐迩的柴桑花海、天下第一商号皆是她與另外幾位郎君努力創建的,當中他出力甚少,學識有限,為報郡主之恩,甘願留于宅院替其搭理府中事物。
随着郡主遠嫁臨安後,另外幾位郎君都有所成就,柴桑城由桑垣管轄,他一時尋不到合适去處,便也留在了府中,繼續操持府中事物。
如今年歲見長,他與桑垣都不曾婚配,二人間仿佛有了默契般,彼此心照不宣地各自打理府中内外事物。
一晃十數年,瞧着過去把酒言歡、潇灑肆意的衆郎君們兒女婚假,二人說不遺憾是不可能的,但憾事已成,他也不知是否因己身之故才緻使桑垣未娶親生子,現下想來,真是不該,當年他應當離去的,如今便不會成他人累贅,徒惹人生嫌。
“奚沂叔,您有在聽嗎?”雲姝見其面容惆怅、心事重重模樣,不免憂心關懷道。
她自小便是聽着父親講幾位叔伯故事長大的,知曉他們情誼深厚,何況今日之事隻瞞着奚沂叔一人,她不想奚沂叔多思添煩擾。
“啊,抱歉,叔父一時走神了。”奚沂望向堂廳入口處,始終心神不甯道。
雲姝出嫁隻在此停留兩日,今夜本是提前商量好的要為衆人接風,如今卻是久久不見人來,奚沂不免有些憂心,那人自午後便不曾來找過他,如今這會兒還不出現,該不會是城中出事了吧。
“叔父放心,阿爹阿娘與桑垣伯在一起,許是有事耽擱了,等會兒便到。”雲姝看出奚沂心意,貼心說道。
聞及,桑垣頓時安心許多,不再想管桑垣之事,靜靜聽着雲姝說着一路趣事見聞。
雲姝看在眼中,早已見怪不怪,無論居謝家還是藥王谷時,具是這般情形,繼續逗長輩開心。
屋門外,終于有腳步聲靠近,屋中二人擡眼望去,桑垣快先衆人一步,朝奚沂走去,目光裡含着和煦如春風般笑意,步履堅定。
雲姝識趣地退開來,與衆人立在一旁,含笑望向燭火下神情皆有些緊張的二人。
“今日天地為證,親朋在側,桑垣在此立下重誓,往後不婚不娶,願與奚沂郎君高山流水,長伴此生,此番立下契約,以此為憑。”桑垣鄭重道與,眼中映襯着一人影。
奚沂理智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心頭顫動不止,眸光驚歎之餘還帶有幾分惶惶,唇畔微張卻一時說不出話來,他何德何能得此承諾,腦中混亂,卻皆是這人待他獨一無二的好。
“奚沂,你願是不願?”桑垣望着奚沂,二人朝夕相伴,早已透過神情變化猜想到其心意,不由多了幾分成竹在胸。
衆人也不經期然望向二人,眸中淺笑以待。
奚沂避無可避,心意早已在臉上昭然,這份承諾,猶如千金重,往日不安與輕賤之心悄然消散,終是颔首回應。
“如此甚好,得一知心人相伴,此生足矣。”桑垣望着奚沂,甚慰道,随後開懷暢笑出聲。
在旁衆人也跟着笑出了聲。
月立中天,衆人飲酒酣暢淋漓,盡興而歸。
秋月皎潔,月桂飄香,臨街小巷花燈如晝,城中四處被喜慶渲染,明日便是未來皇後出閣之日,柴桑城内早已傳遍,百姓們紛紛津津樂道。
為賀此事,柴桑郡守大手一揮,免去百姓一年賦稅,于是乎,今夜城中格外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