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米娜安睡了一會兒,再醒來時百葉窗縫隙間流淌進微弱的燈光。夜色寂靜。
她觀察了一下房間,勉強起身走向窗邊的浴室。
浴室很小,裝潢簡單,灰色瓷磚配着深灰色大理石地面,鏡子前的梳洗台上隻有一個茶杯和一把剃須刀。
她擰開花灑,水蒸氣很快彌漫開來。溫熱水流淌過疲倦至極的身體,将一切還殘留體内的灼熱氣息一點一點沖刷,像一雙無形大手撫慰她緊繃過久的神經。
她站在水流中任由自己亂七八糟的思緒順着熱水從身體滾落,在腳邊彙聚成細流,流入下水道。
她不願意想昨晚發生的事情,但身體已經出現變化。
水蒸氣在浴室裡氤氲,酸痛麻痹的四肢在熱水裡漸漸放松。昨晚那些瘋狂深刻的感受再一次從肌理深處爬上骨髓,引得肌膚戰栗,呼吸加快,心髒再一次慌張地跳動。
她立刻開始深呼吸,過多的熱氣湧入雙肺,烘得她臉頰绯紅。
她将水溫調低了一些,冷水撲打在發燙的臉頰,四肢寒冷的戰栗很快壓下心頭不安的悸動。
她恢複冷靜,穿過水霧走到浴室鏡子前,伸手抹去鏡子上的霧氣。她審視着鏡子裡濕淋淋的自己,雙眼憔悴,臉頰透着不正常的紅暈,身材算不上強壯也算不上羸弱,隻是長時間缺乏鍛煉,水滴從身體劃過留下一道道水痕。水痕之前有些難以啟齒的印迹。
她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她意識到自己走上了一場無法反悔的斷頭路。絕望之際,内心卻抱着微弱的希冀。關于這點希冀的來源,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盧米娜安僵了一下,随即聽到凱隆的聲音從浴室外傳來。
“浴巾和幹淨衣服就在門口。”
他沒有停留,放下東西就走了。
盧米娜安默默站在原地,看着門縫外的光線被遮擋了一下又亮起。
“謝謝。”她輕聲道,聲音被水聲淹沒。
十幾分鐘後,她穿着寬松的男式T恤,用毛巾随便擦了擦頭發,躺回床上。T恤太大,領口都快掉到胸上,她隻能盡可能将領口拉向後背以防萬一。
房門外傳來響聲,抽煙機的聲音尤為突出。她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從床上爬起來悄悄走向房門,一邊打開門縫,朝外看了看。
凱隆換了件深綠色的T恤,正在廚房前忙碌,手邊放了一堆菜。
她奇怪地皺皺眉頭,不知道他在搞什麼名堂,身上有點冷,打了個激靈。
凱隆立馬有所感應地回過頭,掃了她一眼,關上電磁爐:“天冷。你先回床上吧。”
“你在做什麼?”她明知故問道。
“做飯。”
“你…”她從門後走出來,轉頭看了眼玄關大門,“你從UW回來了?這麼快?他們…沒有過來?”
“他們會給我們時間。”凱隆洗了手,用抹布随便擦了兩下,穿過客廳走向盧米娜安,順手拿起客廳沙發上的毛毯。
他将毛毯蓋到盧米娜安發涼的肩膀上,接着将她打橫抱起,放到沙發裡。“不要着涼了。我現在不方便出去買藥。”
盧米娜安注意到隔着布料傳來的炙熱體溫,皺了皺眉,打量凱隆有些萎靡不振的眼睛:“你還好嗎?你發燒了?”
“沒有。”
盧米娜安不相信地皺皺鼻子,忽然注意到茶幾下趴着一團雪白的毛團子。
毛團子鬼鬼祟祟地從茶幾下探出腦袋,露出濕漉漉的鼻頭,然後是一對圓溜溜的眼睛。
它沖着盧米娜安好奇地歪歪腦袋,張揚四蹄無聲地咆哮了一下,怒氣沖沖地盯着她。
這是凱隆的精神體,不知道為什麼,小了不少,從威武的北極熊變成了一隻小熊崽子。
盧米娜安莞爾一笑,放出“綠蝶”和“北極熊”打鬧。小北極熊就像隻小狗,不停撲着蝴蝶玩得不亦樂乎。
她暫時忘記擔心UW,看着小北極熊笨拙可愛的動作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下一秒,背後忽然傳來水杯碎裂的聲音。
她連忙轉頭,看見凱隆一手撐着洗手池,一手捂着自己腦袋,看起來狀态很不好。
“你怎麼了?”她連忙走到他身邊,輕輕扶住他的胳膊。
他抖了一下,忙不疊退開一步,拉開距離:“我沒事。”
“是嗎?”盧米娜安沉吟一聲,釋放出微弱精神力探入他的意識海,微微蹙眉,“你的精神狀态很不穩,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
“總之……”凱隆有些心虛地瞟了她一眼,轉身從洗手池裡一點一點拿起水杯碎片,“你不用擔心我。”
話音未落,又一陣眩暈襲來。他雙手猛地抓住水池邊緣,玻璃碎片劃破指尖,差點摔倒在地。
盧米娜安握住他流血的手,厲色道:“不要胡說了!你這樣還算沒事?”頓了一下,“BOND還沒結束。隻有BOND穩定下來你才不會繼續發暈。”
她扶着他走到沙發邊坐下,伸手摸了摸他滾燙的額頭:“你這樣去見UW,他們就這麼放你回來了?”她又回頭看了眼門口,心中直打鼓,“他們…這麼好說話?”
凱隆一手扶額,用力搖了搖頭,指尖冒出的鮮血滴落到胸口,洇出血迹。“别擔心。我甩掉他們了。他們暫時找不過來。”
盧米娜安恍然:“你一直在釋放精神力幹擾他們的探測所以才會如此虛弱。”
凱隆無言以對地抿唇,緊皺的眉頭快要打成一個結,額角冷汗直冒。
盧米娜安無奈歎息,張開雙臂摟住他。
二人耳鬓厮磨,呼吸交疊在一起。
因為盧米娜安的主動靠近,凱隆一直壓抑克制的呼吸陡然變得沉重而沙啞,充斥灼熱的情感。
他像抱着一團火焰,又想靠近她,又害怕傷害她。
盧米娜安将他摟緊一些,緩緩釋放精神力潛進他混亂的意識海。
“别害怕,别抗拒我。如果再不接受疏導,你會死的。”
“……”凱隆無言,默默咬緊牙關,結實臂膀上的每束肌肉都緊張地繃起來,小心翼翼地抱住她,腦袋搭在她的肩窩,半晌,嗫嚅着問:
“你恨我嗎?”
盧米娜安怔了一瞬,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恨嗎?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