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影溯有些意外,問他:“你這麼厲害?”
“怎麼打的都忘了,”塔爾說,“斷了七根肋骨,養了一個多月才好全。”
他們一句接一句說着,很快就到了酒館的門口。屋内昏黃的燈光混着濃郁的食物香氣撲面而來,塔爾瞬間就餓了。
庭岚點了店裡的招牌,虞影溯坐在角落的木桌邊盯着牆上的菜單,似乎對每一道菜都頗有興趣。
“酒喝嗎?”塔爾問。
虞影溯點了點頭,塔爾就去吧台要了杯麥芽酒,順便給自己要了一杯熱茶。他給酒館的潘老闆留了一顆布洛卡的獠牙抵了酒錢和飯錢。潘老闆本想拒絕,但在塔爾說這顆牙有個豁口沒那麼貴重後又接了下來。
香氣四溢的麥芽酒讓庭岚忍不住咽了口水,他想嘗一口,卻被塔爾按了回去。
“再等等吧,”塔爾說,“我讓潘老闆給你留了一大桶,你成為獵人的那天就能喝了。”
聯盟隻收十七歲以上的人,他得等到明年夏天。
虞影溯也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特别,他抿了一口,濃郁的氣味席卷了他的口腔。酒精對他們産生不了多大的影響,但獨特的滋味卻是前所未見的。
“怎麼樣?”塔爾問他。
“還不錯,”虞影溯輕聲說,“你不喝?”
“我會醉,”塔爾說,“喝過一次。”
潘老闆正好聽見他們的對話,他手裡端着的乳酪餡餅才出鍋沒多久,香氣四溢。
“他上一次來這兒喝酒的時候是兩年前了,還是我給他搬到後屋去的,”潘老闆失笑,“這孩子酒量是真的不怎麼樣,一喝酒開始暈,臉上不怎麼顯但一說話就露餡了。”
塔爾笑了笑。
奶酪餅中的芝士熱氣騰騰,一口咬下去可以扯出好多根細絲,這是一道每桌必點的菜,潘老闆親自制作出的奶酪帶着獨有的濃香,整個檀楓鎮除了這裡再無第二家。餡餅的外皮泛着金黃色的光澤,炭火爐中獨有的木炭焦香混雜着面食的清甜味,令人無法拒絕。
“潘老闆,鹿肉還有嗎!”庭岚的嘴邊沾滿了碎屑,“我聞到香味了!”
“就你鼻子靈光,”潘老闆失笑,“已經炖着了,馬上就好。”
虞影溯本想着嘗嘗奶酪餅的味道,誰知道一轉眼的時間,桌上的兩張餅就已經被解決得幹幹淨淨。塔爾的手肘撐在桌面上,要不是嘴角還沾着白色的芝麻粒,虞影溯都要以為這些餡餅憑空消失了。
“你要嗎?”塔爾問,“再來一份?”
虞影溯失笑:“你吃飽了嗎?”
“沒有,”塔爾的嘴角似乎揚起了個弧度,“但我覺得你想吃。”
虞影溯挑了挑眉:“那我要是不想呢?”
“你想,”塔爾說,“我覺得你想就行。”
旁邊的庭岚完全不知道他們有什麼毛病,對着潘老闆叫了一聲:“還要一份奶酪餅!”
塔爾轉過頭假裝看窗外,但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
潘老闆早就料到兩張餅不夠三個人吃,他一早就準備好了,和一大鍋的炖鹿肉一起端上了桌。這是庭岚的最愛,小孩用奶酪餅的外皮蘸着湯汁,就着炖到軟爛的鹿肉一口接一口停不下來。
剛才填進去的餡餅讓塔爾總算有了細細品嘗滋味的心思,鹿肉原本的腥臊氣被果酒淹沒,香辛料加得恰到好處。潘老闆在烹饪時加入了些新鮮的漿果,鹿肉的味道充滿了層次感,酸甜和鹹香融合得恰到好處。
美食總是能讓人暫時放下一切。
“怎麼?”塔爾放慢進食速度的時候已經半飽了,“不喜歡?”
“很不錯,”虞影溯說,“我從沒嘗過這樣的味道。”
他說着又咬了一口手上的乳酪餡餅,旁邊的庭岚一個人解決了大半鍋的炖鹿肉,現在正摸着肚子倚在椅背上。
“劫後餘生的感覺太好了,”他總算是笑了,“以前和尚爺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現在就已經感覺到幸福了。”
塔爾心想你的幸福還挺簡單的,一鍋炖鹿肉就給打發了。
他們從酒館出來時已經是午後了,庭岚和塔爾告了别,一個人跑回了溪來寺。虞影溯站在街道邊擡頭看着天空,這裡的景色很陌生,天空樹的枝葉在邊境地帶十分稀疏,偶爾一陣風會讓陽光從縫隙中灑進來。樹枝讓天空拔得更高,原本的蒼穹像是籠子外的世界,遙不可及。
“不會覺得壓抑嗎?”他問塔爾,“萬一住的地方正好被擋住了陽光豈不是很難受?”
“法爾伽魯姆每時每刻都在變化,一般的雲層都比樹枝低,”塔爾說,“但我不知道都城是什麼樣。”
虞影溯笑了笑,他跟着塔爾往檀楓鎮的西面走,兜兜轉轉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他們今晚就要解決剩下的兩個吸血鬼,虞影溯的外表過于顯眼,遲早會吸引到聯盟的注意。
塔爾傍晚的時候走進了一個小巷,他讓虞影溯别說話,自己敲響了拴着繩子的木門。
“亞伯,我來拿東西。”
“門沒鎖。”
與簡陋的外表不同,這間屋子的内部十分寬敞,昏暗的燈并非最主要的光源,熾熱的火爐讓這裡永遠都充斥着金屬的氣味。桌子後面坐着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磨着手裡的武器,他留着半長不短的胡子,看上去四十歲上下。
“塔爾?”亞伯有些驚訝,“你這時候不是應該在森林裡嗎?”
“出了點事,”塔爾說,“聯盟要殺我,所以别告訴他們我來過這裡。”
亞伯擡頭的瞬間就看到了虞影溯,他盯了半天,怎麼看怎麼感覺他不是人。檀楓鎮從未出現過這樣的角色,森林裡也同樣如此,美貌在這片區域通常和死亡直接挂鈎。
塔爾把武器架上的箭一支支裝進背後的箭筒,一旁的虞影溯擺弄着武器架上各式各樣的銀質武器,他對這種東西完全沒有抵觸,讓亞伯在警惕的同時又心生懷疑。
沒有吸血鬼會主動觸碰銀器。
“你幹什麼了?”亞伯問。
“不知道,可能因為活着,”塔爾取了把彎刀,“我會往西走。”
“去哪裡?”
“琳琅天城。”
亞伯皺起了眉:“八大城的騎士團不會讓你帶這麼多武器,你要幹什麼?”
“我記得你說過你有個武器商的弟弟,”塔爾看着他,“阿諾德……他姓什麼?阿克曼?”
亞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我知道你和阿克曼公爵家肯定有關系,”塔爾說,“武器不是為了帶進八大城,是為了殺吸血鬼。”
亞伯冷笑:“原來聯盟知道檀楓鎮有吸血鬼,我隻當他們手段卓絕,連你們都沒發現。”
“我不是從聯盟裡知道的,那三個吸血鬼是布洛卡家族的三兄弟,老二今早死在他手下,”塔爾朝着虞影溯轉了轉頭,“也是他告訴我他們是誰。”
“那他是誰?”亞伯指着虞影溯,後者手裡正拿着一把銀質短刀,反複擺弄着。
塔爾沒有立刻回答,他頓了頓,低聲道:“你不是已經有答案了嗎?”
他的回答讓亞伯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銀制短刀徑直朝着虞影溯所在的方向飛去。
“把一個喝人血的怪物帶到薩利爾曼王國裡面還要去都城?”亞伯低吼着,“是你瘋了還是我沒見過世面?”
虞影溯擡手将銀刀截在了手裡:“這個新稱呼比起吸血鬼可真是過分多了,我是不太介意,但希望您看在自己性命的面子上,千萬不要在别的血族面前這樣稱呼他們。”
一眨眼的時間虞影溯就卸下了眼睛裡的僞裝,閃着血光的眼睛在昏黃的光線中閃耀異常。
“他不怕銀器,”塔爾說,“您也可以試試,但在那之後我不保證他是否會襲擊您……阿克曼公爵。”
亞伯知道自己敵不過他,單槍匹馬尚且如此,更别提還有一個吸血鬼坐鎮。
“我希望您保密,特别是對聯盟,”塔爾從口袋裡拿出了另外一顆血族的獠牙放到了亞伯的桌上,“希望您看在這顆牙的面子上幫我個忙。”
亞伯看着那顆獠牙,又看了看虞影溯,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眼前這個吸血鬼顯然沒有攻擊意圖,他站在塔爾身後半步的位置,從剛才開始就沒有露出過四顆獠牙中的上面兩顆。
“你想收買我?”
“您的弟弟在王國中名聲很好,我知道您不想他和聯盟有牽扯,”塔爾說,“到了都城之後也希望公爵府可以施以援手。”
“你威脅我。”
“并無此意,”塔爾說,“我知道這對您而言不是什麼難事,隻是想請您幫個忙——”
“要什麼?王國通行令?”亞伯都給他氣笑了,“你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三個吸血鬼在檀楓鎮和蒙托帕肆虐至今,你還妄想讓我放一個吸血鬼進八大城,甚至去琳琅天城?”
“我已經殺了一個了,”虞影溯說,“要我把另外兩位的牙帶來嗎?”
亞伯皺着眉,他沒辦法分辨真假,原本還能相信塔爾,但如今連這個都拿不準。
塔爾沒有繼續和他理論的打算,他們本就不能在此停留多久,還要留出休息的時間。他搜羅完自己需要的武器後留下了相應的金币,準備離去的時候卻再次被叫住了。
“你還來嗎?”
“可能明早,可能今晚,”塔爾沒有回頭,“我知道你是想遠離琳琅天城的權力鬥争才會來這裡,但聯盟不幹淨,也不是什麼堅不可摧的防線。”
“你——”
“我隻是不想你因為我後悔,”塔爾打開了木門,“我在别的地方也找不到這麼好的武器。”
眼前的木門應聲關閉,黃昏的光幽暗昏沉,搖搖晃晃地沉向大地。
“你讓我有些意外,”虞影溯說,“最後兩句。”
“我不常用這種手段,”塔爾低聲道,“你先去溪來寺找庭岚确認情況,我往西邊走。”
“你準備幹什麼?”虞影溯問。
“釣魚,”塔爾劃開了自己的手指,“順便看看我的血到底有多強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