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在決鬥慶典的表現讓他的名字很快就傳遍了整個琳琅天城,拉弗雷恩家也不例外。虞影溯在第四天日出之時就已經虛弱至極,傷口的愈合速度很慢,對銀器和陽光的抗性徹底消失。
霍爾·拉弗雷恩并沒有對高塔的窗戶做任何的防護,虞影溯在前三個夜晚幾乎将整個拉弗雷恩宅邸摸了個透,他從圖書館裡拿出了不少拉弗雷恩家曾經的賬本,在其中找到了他們用金礦支援聯盟的證據。
陽光給他帶來的灼燒感讓他無法在白天進行任何活動,他靠着窗邊的牆滑到地上,在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裡從正午時分坐到了黃昏。拉弗雷恩家的庭院被積雪覆蓋,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景色。高塔之下的傭人們用閑聊來打發時間,他們的話題自然而然就偏向了決鬥慶典,虞影溯也從中知道塔爾殺了一個強大的殺|人魔。
塔爾那邊的目的基本達到了,但他來到這裡不僅僅是為了拉弗雷恩家的賬本。他要尤金和聯盟勾連的确鑿證據,同時知道他們下一步的動向。
但饑餓感讓他煩躁至極,再下去别說是打聽情報了,要在這間朝陽的高塔之中活下去都是件難事。
虞影溯把自己埋進枕頭裡閉上了眼,但高塔外牆突然傳來了攀爬的聲響。
琳琅天城的地下暗道四通八達,幾乎可以通向内城區的所有重要地點。這是尤金在都城内唯一不曾染指的地方,完全由皇家和專屬的特級軍隊所掌控,領路人荒鶴也是其中之一。
“玄家有些遠,地下軌道最近因為漏水還在修繕,可能要麻煩三位多走走了,”荒鶴笑了笑,“你讓我找的關于血族的消息有些眉目了,他應該在拉弗雷恩家的高塔上。宅邸的傭人說霍爾·拉弗雷恩準備在對決慶典結束的那天放他出來,但……”
“等不了那麼久,”塔爾說,“我今晚去找他。”
“我聽說聯盟通緝榜上的血族都殺|人無數,而他在榜首,”沈初墨低聲道,“他為什麼在榜首?”
“我也在榜首,”塔爾說,“但在來琳琅天城之前,我沒有殺過人。”
“他呢?”
塔爾停住腳步,回過頭低聲道:“他隻咬開過我一個人的脖子。”
他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沈初墨的敵意和很多在檀楓鎮長大的孩子一樣,他們接觸過的所有血族都是殺|人魔,即使和他們說血族之中也有善者也無濟于事。
“初墨,”玄逐歸低聲道,“我想回去喝酒了。”
“走吧,這地方又潮又暗,天又冷,找個暖和的地方再說話吧,”荒鶴笑了笑,“還有十多分鐘就能到了。”
玄家在琳琅天城西南側内城和外城的交界處,這裡并不熱鬧,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冷清。沈初墨在離開地下暗道之後就獨自進了内屋,而玄逐歸卻帶着塔爾去了玄家的訓練場。
“本來我今年是最後的劊子手,”玄逐歸拿起牆上的一把弓,轉頭問塔爾,“你用什麼?”
他拿弓的姿勢熟練至極,顯然不是一時起意。
“越重越好,”塔爾看了眼他腰間的佩刀,“我以為你用刀更多。”
“刀方便,但我喜歡弓箭,”玄逐歸拿出一支箭矢,對準遠處的靶心拉開了弓弦,“百步——穿楊!”
箭矢穩穩落在了靶心,但玄逐歸并不滿意。他抿着嘴盯着遠處看了很久,又轉身拿下了牆面上最重的一把弓遞給塔爾:“你悠着點用,這也是家傳的寶貝了。”
“你不怕我弄壞?”
“弓弦一直都在換,斷了也沒事,”玄逐歸擺擺手,“不過你要是把弓給用裂了,估計我爹會先一步從西涼川沖過來。”
“找我算賬?”
“那不會,該是來找你稱兄道弟了,”玄逐歸笑着說,“你叫我追羽吧。”
“追羽?”
“我的一個……稱呼,朋友之間都叫這個。”
朋友這個詞對塔爾來說陌生至極,他似乎一直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即使是夥伴也少之又少。他拉開了手中那把沉重的霸王弓,弓弦鳴響之後緊接而至的就是靶子碎裂的聲響,箭矢直接嵌進了訓練場的牆壁之中。從轉角處走來的沈初墨明顯一愣,随即便鼓起了掌。
“自愧不如,”她說,“聯盟獵人的實力毋庸置疑。”
塔爾聞聲回頭,第一眼就看到了她系在手腕上穿着紅繩的吸血鬼獠牙。
“說當朋友其實也是我冒犯,”玄逐歸笑了,“接近你的目的本就不純。”
“我不介意,”塔爾把弓挂回了牆上,“你叫我來玄家也不是為了射箭喝酒,但我還是來了。”
玄逐歸笑着把手裡的弓挂回了牆上:“去暖閣吧。”
玄家的暖閣裡絲毫不見冬日的蹤迹,屋子裡很暖,周圍放着許多綠植,火爐上的溫酒泛着熱氣,酒香四溢。他們坐在了窗邊的矮塌邊,沈初墨給他們各斟了一杯酒,坐到了玄逐歸身邊。
“你盯着我手上的牙看了很久,”沈初墨說,“你認識嗎?”
“認識,”塔爾指着上面的一道刀痕,“這是我的刀留下的劃痕。”
“我兩天前在地下黑市的拍賣行裡買的,”玄逐歸皺了皺眉,“六十萬金币,賣家叫……克萊蒙·諾克。”
這顆獠牙屬于貝克蘭特·布洛卡,隻要不是從霍爾·拉弗雷恩那裡出手,那就必定是虞影溯的主意。
“就這一顆?”塔爾問。
“一共兩顆,還有一顆被阿克曼家買走了,”玄逐歸頓了頓,“你應該知道那個人,阿諾德·阿克曼,公爵的弟弟。”
塔爾自然知道,這就是亞伯的那個軍火商弟弟。他望着面前的酒杯遲遲沒有動作,他的酒量并不足以讓他在小酌一杯之後還能悄無聲息地抵達拉弗雷恩家的高塔。酒精是他一直都不敢觸碰的東西,但琳琅天城并不是危機四伏的森林,或許……偶爾越過那條線也不會緻命。
“這酒是從西涼川帶來的,叫醉舞,”玄逐歸将杯裡的酒一飲而盡,“我爹說喝多了會手舞足蹈,跟中了邪一樣,但我沒醉過,也不知道喝醉是什麼感覺。”
“你酒量好,我上次不小心喝多了,直接睡過去了,”沈初墨笑道,“切莫貪杯。”
塔爾頓了頓,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還是端起了酒杯,緩慢地抿了一口。
醉舞的口感極好,醇厚的香氣彌漫在舌尖,像是躍動的晨露,醇香之下還帶着一絲清甜味。和濃郁的麥芽酒并不相同,這種清冽又帶着些許辛辣的甜讓塔爾在一瞬間就覺得一股熱意湧上頭頂,後頸和耳根的地方熱得發燙。
“你好像不太能喝,”玄逐歸笑了,“上臉了。”
“我熱過這壺酒,應該不至于這麼沖了,”沈初墨也覺得好笑,“看來你是真的不太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