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爾沒花多少力氣就摸進了拉弗雷恩家的外牆,那座高塔就在宅邸的最南面,但周遭守衛森嚴,交替換班的空隙裡都有人駐守在高塔入口。
“正門進不去,”玄逐歸低聲道,“他們這是内外兼防,況且今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在牢裡……”
“他在給我下套,”塔爾說,“霍爾·拉弗雷恩散出了要處決他的消息,隻要我來救他,他就能讓我在琳琅天城身敗名裂。”
“他怎麼知道你不是來殺他的?”玄逐歸問,“獵人殺吸血鬼,天經地義的事情。”
塔爾看着來來往往的守衛,說:“因為他不覺得我能逃過這些人的眼睛。”
玄逐歸根本沒看清身旁的人是怎麼消失的,耳邊的空氣流動仿佛一陣夜裡的微風,來無影去無蹤。高塔之下層層疊疊的守衛間沒有塔爾的影子,通明的燈火也無法将他從黑暗之中剝離。
而後一個攀附在高塔外牆上的昏暗的淺色身影猛地吸引了玄逐歸的注意,他心下一驚,但塔爾在轉眼間就消失在了背陰面。
高塔的外牆底部布滿了嵌在牆體内旋轉生長而上的薔薇,塔爾借着藤蔓将自己固定在了牆體上,但掌心卻因此被劃開了無數道細小的傷口。淺淡的血腥氣随着夜風逐漸蔓延,虞影溯必定能聞到味道,但頭頂的那扇窗卻沒有半點要打開的意思。
他真的在這裡嗎?
藤蔓的生長高度有限,距離地面十米以上的距離就隻剩下了磚石砌造的外牆,好在牆面并不算光滑,縫隙裡勉強可以找到支點。他沒用多久就攀到了那扇朝南的窗邊,他不用費多大勁就能破壞這層玻璃,但這樣動靜太大。
“虞影溯,”塔爾低聲道,“我知道你聽得見,開窗。”
屋内的虞影溯歎了口氣,他早就聞到了血腥氣,獠牙不受控制地伸在外面,眼睛也閃着光。
“我聽到你腳步聲了。”塔爾低聲道。
“可我怕把你脖子咬穿,”虞影溯苦笑着掀開了紗簾的一角,“實在是太餓了。”
“知道,不然我來幹什麼?”塔爾低頭看了眼底下的守衛,又給玄逐歸所在的位置比了個手勢,“虞影溯,我相信你的自控力。”
塔爾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量對着一個極度饑餓的吸血鬼說這樣的話,或許是因為喝了酒的原因,他什麼都想往外說。虞影溯的表情帶着十足的意外和驚訝,但很快就重新變回了他一如既往的樣子。那隻遍布刀痕的蒼白的手抵上了窗框,又遲遲沒有動作。
“先說好,”虞影溯低聲說,“進來之後不許動。”
塔爾在虞影溯開窗的瞬間從縫隙裡竄了進去,但腳都還沒來得及落地就被托着腿根騰空抱起按在了牆上。冰冷的唇堵住了他的嘴,虞影溯撬開了他的齒關,獠牙貫穿了他唇邊的皮肉。
腰間的手是一把禁锢人的鎖,塔爾不曾料到自己首先迎來的并非貫穿脖頸的獠牙,而是一個迫切至極的吻。他們的牙齒磕碰在一起,但血族的唾液讓他的感知變得遲鈍又混亂,那種酸脹也成了一種被迫切渴求的東西。他不介意虞影溯如今的模樣像是一隻餓極了的野獸,他的舌頭、下唇、甚至牙龈都被劃出了傷口,溢出的血液從唇角流到下颌,又被對方順着軌迹追到了脆弱的脖子。
虞影溯聞見了酒香。
“你喝酒了?”
“就一——”
塔爾根本沒有回答的機會,他本以為虞影溯會因為饑餓咬開他頸側的血管,卻不料對方吻上了他的喉結。獠牙下一秒就刺進了咽喉,塔爾仰着脖子,刺痛讓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但氣管裡多出來的血液依舊讓他嗆咳出聲。
虞影溯的手攀上了他後頸,但那并非安撫,反倒掐着他的後腦讓脖子仰得更高。求生的本能讓塔爾抓住了他的手臂,掙紮在絕對的壓制下成了徒勞,可即使因為缺氧而眼前發黑,恐懼也遲遲不曾到訪。喘息聲在寂靜的黑夜裡無限放大,虞影溯似乎将“分寸感”拿捏得很好,他在塔爾窒息之前松了嘴,緩慢地舔舐着他喉間的傷口,等到徹底愈合之後才繼續自己的狩獵。
獠牙在塔爾的喉間遊走着,齒刃蹭過皮膚就會劃出新的傷口。頸邊的命脈被輕而易舉地捕捉,大量的血液兇猛地湧出,那感覺像是被割了喉,讓他膝蓋發軟,幾乎要跪下去。
“你等等……”塔爾梗着聲,“我……”
虞影溯低笑了一聲,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近到任何身|體反應都無法掩藏。他能聽到塔爾的心跳,緊張和迫切就像頸邊的血液一樣湧了出來。抓住他胳膊的那隻手始終都在發抖,塔爾的腳分明早觸到了地面,但此刻仍舊要依靠腰上的胳膊才能穩住身|體。
塔爾感覺不到疼,但頭昏腦漲的感覺太過明顯,混着醉舞的後勁讓他像是被灌了迷魂藥。虞影溯很久之後才從他頸間擡起頭,唇邊的血液在昏暗的光線中并不明顯,但充斥鼻尖的腥甜味卻久不散去。
“虞影溯,”塔爾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頭暈。”
“你喝酒了,”虞影溯的指尖停在了他的耳根,“臉上的紅褪了,但這裡還沒有。”
因為這一下的觸碰,塔爾覺得自己半邊身|體都起了一層顫栗。虞影溯輕輕笑了一聲,後頸上的那隻手緩慢地摩挲着指尖的皮肉。塔爾下意識地仰起了頭,他不知道虞影溯想做什麼,但還沒來得及思考就再次被奪走了呼吸。
唇舌交纏的吻裡添上了另一種味道,塔爾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那是虞影溯咬開了他自己的舌尖。血液的味道并不陌生,溫涼的液體帶着誘人的甜香,驅使着他一口一口吞進腹中。嘴角來不及咽下去的血沿着下颌滴到衣服上,混亂的呼吸聲交錯在唇齒間,帶着讓人難以忽略的情|欲。
他知道血族的唾液能迷惑人心,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如此渴求他的血液,這種異樣的飽腹感讓他在滿足之餘渾身發燙,掌心的溫度在短短十幾秒的時間内驟然升高。塔爾在意識到自己正無意識進食的瞬間就猛地頓住了動作,他的唇齒間,甚至下颌和身上的衣服都沾了對方的血。
虞影溯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應,托着他的腿根三兩步就跨到了床邊。塔爾還來不及反應就陷進了柔|軟的床榻中,虞影溯的發絲掃在他臉側,在他愣神的間隙裡傾身而下,再一次咬開了他的脖子。
狼狽的進食過程在很久之後才徹底停止,塔爾擡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臉,直至此時才意識到酒精對他的影響究竟有多大。嘴角的血迹沿着臉頰沒入了發根,脖子上的血蹭在了身下的絨毯上,濃重的血腥氣幾乎要将他淹沒。
塔爾記得虞影溯說過血族喜歡在床上給予戀人初擁,他甚至做好了準備,但虞影溯卻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他的自制力在最初獲得血液的補給之後就重新回歸了,之後的失控并非因為暴漲的欲|望或是饑餓,是因為自己。
他無法否認自己在渴求對方的血液,即使這個行為在心理上的排斥感重新蘇醒的瞬間就戛然而止。塔爾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他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躺在床上,恐懼于自己的失控,也害怕之前的吻裡那些曾經被隐藏起來的欲|望。
但虞影溯似乎并不想提這些,他用拇指的指腹擦除了塔爾嘴角的血迹,低聲問:“怎麼找過來的?”
“你怎麼把自己關在這裡的?”塔爾反問,“他們不會相信吸血鬼無害。”
酒精會令他沖動異常,但并不影響思考。虞影溯沒有立刻回答這些問題,但他伸手掀開了床上的枕頭,讓小銀刀和數十枚銀針再次重見天日。塔爾自然知道這是做什麼用的,聯盟會用銀針來限制吸血鬼的動作,控制他們不在審問期間暴起。他從未想到這樣的方法會被用在虞影溯身上,更别提始作俑者還是他自己。
虞影溯看出了他在想什麼,把自己的手放到塔爾眼前:“就嵌了一天,沒什麼影響。”
傷口恢複的速度或許趕不上現在,但血液的殘餘效果還在,那些針孔在幾分鐘的時間内就恢複如初,再也沒有留下半點痕迹。塔爾看不出端倪,也不會知道他手背的某一根骨頭邊直至現在還藏着一根銀針沒有拿出來。
“你怎麼不索性去賣自己的牙?”
“拔了就長不出來了,”虞影溯失笑,“你看到伯特萊姆的牙了?”
“玄逐歸買了一顆。”
“我讓克萊蒙拿去拍賣行的,有了我之後血族的話題度會升高,那些牙的齒刃都還在,能換不少錢。”
“你把自己賣了多少?”
“六百萬,已經拿到了四百二十萬,剩下過幾天去,”虞影溯頓了頓,“你知道費米尼加是哪個家族的嗎?”
塔爾從荒鶴給他的信息中看到過這個名字,他是黑市天街拍賣行的主人,也是整個黑市裡最富有的商人。但即便如此,荒鶴也從未提起過他的姓氏。
“我出去之後問,”塔爾頓了頓,“霍爾·拉弗雷恩兩天後處決你。”
“我聽到了,他們白天在花園裡說起過這件事,”虞影溯低聲道,“所以你是來救我的?”
“我明晚還會再來一次,”塔爾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把抓起了枕頭下那一把銀針,“這個我帶走了,如果他要殺你,直接動手。”
虞影溯心想果然如此,但卻沒讓他就這樣離開。塔爾眼底的血絲和神态中的疲憊一目了然,他在牢裡一定不會睡覺,而從第一天至今已經足足六日過去了。
“别走,”虞影溯說,“在這裡睡一覺,多陪我一會兒吧。”
塔爾沒有動,他閉了閉眼睛,發現自己也如他所說不想離開。他太久沒有擁有可以閉眼的環境了,這幾天身邊不是帕雷格·塞卡的胡言亂語就是獄卒的咒罵。
“虞影溯,”塔爾低着頭,“我剛才以為你想把我……”
他說了一半忽然反應了過來,但說出口的話吞都吞不回去,虞影溯即使隻聽了一半也會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是要找一個床伴,所以在你親口說願意之前,我不會繼續,”虞影溯的指腹壓在塔爾手腕的血管上,感受着皮膚之下脈搏的跳動,“你不拒絕我,但你會拒絕你自己。”
塔爾猛地擡頭。
“我的血好喝嗎?”虞影溯問。
塔爾知道自己一旦挪開視線就意味着逃避,但又無法将這個問題的答案說出口。虞影溯的血液是他從未嘗過的味道,濃郁的香甜和清冽至極的口感仿佛瓊漿一般,令人難以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