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圖書館失火的消息很快就傳進了王宮，君弦指尖一顫，她知道塔爾能夠辦成這件事，卻沒想到發生得這麼快，快到令他毫無防備。
“騎士總團出動了？”
“是的殿下，總團長親自帶隊，”侍衛道，“失火的是禁|書區，帝師大人當時在場，到現在還沒找到。”
“先救人，統計好傷亡和損失及時上報，大圖書館地處繁華區域，即使疏散人群，”君弦說，“南初呢？”
“回殿下，先生清晨的時候離開王宮，應該是往王城大道的方向去了。”
君弦皺了皺眉，沉默了半晌後低聲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侍衛帶上了門，君弦在門外的腳步聲消失後起身走到了地下暗道的通道入口。荒鶴在她敲擊三次暗門後開啟了密道，本應該被大火困在大圖書館的南初緩緩從黑暗之中現身。
“你提前行動了？”君弦問。
“其實不算，”南初笑了，“我和尤金說您今日午後要去一趟禁|書區，他就上鈎了。”
君弦看着他，半晌後問：“他以為我要去裡面把塔爾帶出來？”
禁|書區的天窗對于聯盟獵人而言是個完美的入口，尤金并不知道塔爾混血種的身份，而在他的認知中，人類無法從那扇窗戶原路離開。君弦通常不會去大圖書館的禁|書區，法爾伽魯姆王宮内的内庭擁有世界上最齊全的書籍，那麼她的來意不言而喻。
“好一手借刀殺|人，”君弦頓了頓，“怎麼引起爆|炸的？”
“粉塵，”南初回答，“沒有人看清來者的樣貌，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斯圖萊特先生并不畏懼火焰。”
君弦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他終究不是人類。”
南初并不确定君弦此話何意，她的神情讓人看不出端倪，那張稚嫩的面孔像是蒙上了無數層歲月織出的紗，掩蓋了原本的氣質。
“尤金還信任你，禁|書區失火對他而言既是場意外，也證明了你所言不假，”君弦說，“等春天吧，北部暴風雪的災難過于嚴重，現在不是鏟除他的好時機，我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弄得人心動蕩。”
“殿下考慮周全。”
“修斯上報說塔爾·斯圖萊特會在三日内鏟除王城内的血族，讓荒鶴給他消息，霍姆蘭德家豢養的血族依舊被關在尤金宅邸，但他不能全殺，必須留一個活口，”君弦說，“三日後讓騎士總團肅清都城貴族府邸，給他加個罪名。”
南初頓了頓：“可行嗎？”
“有什麼不可行的，”君弦望向窗外，“他罪有應得。”
王城大道上的居民被騎士團快速撤離，符觀一邊指揮着救火一邊安排安撫工作。火勢被藏在中空樹幹和層層疊疊的磚石内，大圖書館的防火工作還算到位，但古老的建築物經此一役還是受了傷，禁|書區裡的一切灰飛煙滅。
“副團長大人，找到帝師大人了，”騎士上報，“大人有輕微的外傷，除此之外隻有精神狀況較為堪憂。”
“霍姆蘭德家來人了嗎？”符觀問。
“來了，已經候在外面了。”
符觀拿不準狀況，他不知道應該讓尤金去哪裡，而就在猶豫之時，修斯終于出現了。
“先帶他去處理傷勢，别讓他回自己家，”修斯低聲道，“帶去中央醫館西恩·鉑爾曼會接應，之後交給他……不要聲張。”
小騎士一怔，應了一句：“是，在下明白了。”
他回應完後就準備處理這些事，但片刻的功夫就又被修斯叫了回來。
“對了，你叫什麼？”
小騎士快步回身，低聲道：“在下希瑞爾·蘭斯洛特，隸屬于都城巡防第二支隊。”
符觀頓了頓：“第二支隊今天應該有巡邏任務，調來大圖書館的應該都是駐守軍。”
“确實如此，隻是我的小隊在巡邏時恰巧就在附近，聽到大圖書館的異常後便第一時間趕來。”
符觀看了修斯一眼，又問：“看到什麼可疑人物了嗎？”
“報告，未曾看見，”希瑞爾回答，“但通往暗格通道的守衛被盡數擊暈，若非我們及時趕到可能會被火災波及。”
想來也是，修斯也認為塔爾應該不會輕易被人看見，而就在他擡眼往大圖書館内望去之時，一道暗紅色從他視線的最邊緣猛地劃過。修斯呼吸一滞，他循着那道影子望去，卻沒有捕捉到任何東西。
“總團長？”符觀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沒事了，你去吧，”修斯擺了擺手，“希瑞爾·蘭斯洛特對吧，你以後歸到第零支隊，直接隸屬于副團長符觀，今天你的調令就會傳到支隊長處，明天來總團報道。”
希瑞爾一愣，連忙應到：“是！”
琳琅大圖書館的火燒到了日落，滾滾濃煙和夜空歸為一體，等到最後一丁點火星被完全撲滅已經是晚餐時間。這場火的起因最終被歸到了建築物本身，負責保養的團隊在得到一筆來自皇家的封口費後擔下了責，負責人被革職後安頓回了家鄉，而一個經驗豐富的平民建築師成為了新的領導者，名為波特什。
塔爾和虞影溯從火場離開之後沒有直接前往王宮，虞影溯把他帶去了霍爾·拉弗雷恩準備的住處，就在王城大道的繁華地帶。
卷軸的模樣和塔爾從前在聯盟裡見到的那些相差無幾，紙張邊緣被時間染得微微泛黃，還帶着些殘留的指印。塔爾看了半晌都沒有任何動作，他像是被釘在了原地，指尖微微發顫，不知在害怕什麼。
“别緊張，”虞影溯握住他那隻顫抖的手，“這隻是一件遺物。”
但塔爾覺得自己像是在掀裹屍布，下面的屍體究竟如何誰都不知。
“這個卷軸和聯盟裡的長得一樣，”塔爾低聲道，“打開之後，我可能……真的不再是人類。”
虞影溯的動作頓了頓，他覺得自己先前的猜測或許很快就會應驗了。
“看完之後我送你個禮物，等天黑之後解決完城裡的吸血鬼，再帶你去黑市看看，”虞影溯放開了塔爾的手，後退兩步，“你總會知道的，這是一個說或者不說都不會改變任何事情的答案，知道了總比不知道要好一點，至少……有個準備。”
塔爾頓了頓，問：“送我什麼？”
“你沒見過的，小作坊裡的東西。”
虞影溯的話音落下之後就消失在了原地，塔爾的目光始終落在卷軸邊，直至此刻獨處之時才終于看向了它。古舊的木軸在桌面上滾動，塔爾壓住了翹起的邊緣緩緩展開，兩行手寫的字便随着卷軸的開啟映入眼簾。
——我還想弄個結界把你也放進去。
——你做夢。
兩種字迹截然不同，上一行看似溫和但又棱角分明，下一行龍飛鳳舞，張狂卻并不淩亂。塔爾本以為整張卷軸都是這樣的對話内容，但繼續展開卻看見了一張單獨的牛皮紙，上面畫着一張蛛網狀分布的草圖，标注的是精靈語文字，且看筆鋒走勢并非涅亞的手迹。
塔爾拿出來看了很久沒沒明白那上面畫的是什麼，像是一潭池水一座瀑布和一棵高聳入雲的樹。他不曾去過大陸的極西之地，但這些信息相加讓他輕易聯想到了靈池樹塔和蒂法斯塔大瀑布，想到了精靈族的政權中心。
出了一張單獨的白紙外，這樣的草圖共有四份，圖案各異，地勢分布遍布世界各地。塔爾能認得出特拉古歐森林和靈池樹塔，但除此之外的山脈和建築群卻無法分辨。血族文字、古人類語，甚至還有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文字分别占據了這幾張草圖，他也明白了尤金在禁|書區拿起卷軸時的眼神為何那般。
而等到通用語文字再次出現，卻依舊是十分日常的對話内容。
——話說你哥會不會打死我？我雖然不怕他，但我也打不過啊。
——他沒空管我。
——那說好了啊蕾妮，如果我被你哥趕出來你得幫我。
——做夢去吧你！
蕾妮……是誰？
塔爾得不到答案，他盯着這兩個字怔了半晌，直到窗外有了聲音才猛地回神。虞影溯懷裡抱着一個彩色的紙袋，他進來後塔爾就挪開了些位置，讓他看清了桌上攤開的東西。
“血族文字，”塔爾拿出了其中一張紙遞給他，“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