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逐歸從酒館離開後回了無間塔,他今天的十場限額還沒用完,滿肚子的火氣和得不到答案的郁悶堆積在一起,讓他剩下的幾場打得仿佛屠殺。台上濺得全是血,瓊·赫拉維皺着眉差人打掃幹淨,一邊勾着玄逐歸的肩膀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會客室。
“你碰到我傷口了,”玄逐歸皺着眉躲,“有事?”
“你不該受傷,在台上分神可不是個好主意,”瓊用了個法術讓傷口愈合,“心事重重的,誰惹你了?”
玄逐歸癱坐在沙發上,封喉刃都扔在了一邊,顯然沒有要回答這個問題的打算。
“行吧,”瓊聳了聳肩,“那我們換個事兒,你真的不準備跟着我幹?”
玄逐歸睜開一隻眼睛瞥他,就差把“不樂意”三個字寫在臉上了。但瓊這回沒有知難而退,他下半身從黑煙變成了人形,坐在了玄逐歸對面的沙發上,表情沉了下來。
“我知道你要去殺古代惡魔,這對我們來說絕對不會是弊大于利的事情,所以你上次那個怕影響清道夫組織的說辭并不成立。站在首座的立場上我想有一個前途無量的強大戰力,站在友人的立場上我希望清道夫組織可以給你提供助力,即使我們在你心裡算不上後盾,也絕不會是一個阻礙,”瓊說道,“清道夫不會絆住你的腳步,如果你未來要離開魔族地界去别的地方,沒有人會阻攔你。”
玄逐歸睜開了眼睛,他坐起身,思索了片刻後問:“清道夫現在誰說了算?”
“大君和淩晚殊,我和羅戈兩個首座都聽大君的,剩下的那些基本都歸屬于淩晚殊,”瓊坐直了,“二十年前清道夫有六位首座,現在其中四個都不在魔族,隻有我和羅戈。”
四個……這個數字未免也太巧了。
“你認識赫卡洛斯?”玄逐歸問。
瓊着實沒想到能從玄逐歸嘴裡聽到這個名字,眼前這個初生者的直覺未免太過敏銳。
“他是另外四位首座之一,剩下三位是羅菲爾那,卡佩爾修和昆德爾蘭,”瓊道,“後面三位是三胞胎,昆德爾蘭原本在我們首座中排名第一,但我很久沒有他的消息了。”
玄逐歸還記得蘭克曾經說過,昆德爾蘭是導緻聯盟四大家族之一的百裡家每任家主都短命的罪魁禍首,短短二十年的時間,百裡家已經換了四任家主。如今百裡家掌權的百裡淵是其中活得最久的,今年也不過才三十二歲。
羅菲爾那如今就在琳琅天城,可一旦羅伊爾毒發身亡,他就不得不換個主人,而第一人選必定會是被軟禁在月眠城裡的埃爾文·羅蘭。至于卡佩爾修,就連赫卡洛斯都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
百裡淵在羅蘭公國成立之後也消失了,但百裡家的其他人卻都跟着大長老搬去了琳琅天城。他沒細問過聯盟裡的勢力如今究竟是什麼情況,但現在看來有些事不僅他要知道,塔爾也必須得知道。
“鎖門,”玄逐歸說,“我聯系赫卡洛斯。”
“誰?”瓊一下沒反應過來,“赫卡洛斯?你聯系他?怎麼聯系?”
玄逐歸小指上的戒指閃着光,不過幾秒的時間就散出了深紅色的煙霧,在半空凝結成了鏡框的模樣。赫卡洛斯保持着一團煙霧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露了臉,一副十分驚訝的模樣。
“我以為你恨死我了,這輩子都不會主動聯系,”赫卡洛斯笑道,“看來你過得還行。”
“我靠,真的是你,”瓊滿臉的不敢置信,“你們四個跑出去連個回音都沒有,這戒指哪兒來的?怎麼做到穿過結界的?”
“大君的手筆,”赫卡洛斯隐瞞了玄逐歸直接抵達魔族結界之内的方法,“需要我把蘭克叫來嗎?”
玄逐歸點頭:“我有事問他。”
煙霧另一頭的蘭克還沒出現,會客室的門倒是被敲響了。瓊皺着眉讓外面的侍從不要打擾,但顯然收效甚微。他擡手讓大門從實體化作了一團細密塵埃組成的煙霧,一勾手指把外面敲門敲個不停的家夥拽了進來。災禍被突如其來的拉力拽得愣了一瞬,還沒來得及站穩又被扯着往裡走了兩步。
他懷裡還抱着兩個白團子,被這麼一拽,雪球直接就蹿到了他的衣帽裡,而銷燭也哼了兩聲往他懷裡鑽。
“我……”災禍指了指玄逐歸,對滿臉不耐煩的瓊說,“來找他。”
“認識?”瓊問。
玄逐歸點了頭,又問災禍:“他讓你來的?”
“沒,我不想去瓊花飛崖,跟着你來的,”災禍坐在了空着的沙發上,“别這麼看我,我不想和你打一架。”
“如果你身上沒有一股屬于古代惡魔的臭味的話,”瓊沉聲道,“清道夫不歡迎古代惡魔。”
玄逐歸一愣,問:“古代惡魔?”
霧鏡之中,蘭克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他看到災禍這張陌生的臉之後愣了片刻,但很快就從他的話中辨别出了身份:“他不是九大古代惡魔之一,盟主夫人當年留給留給塔爾的保命符不止四個契約惡魔,還有他,古魔後裔——災禍。”
蘭克的反應之快讓災禍挑了挑眉,上次見面時他還是一張大弓。
坐在一旁的玄逐歸用最快的速度捋了捋在座幾人的關系,發現聯盟之中的勢力遠比自己從前了解到的更為複雜。他前不久才真正确認了沈初墨的舅舅蒼珩是聯盟六長老,但他們每個月從聯盟收到的密信中從未出現過屬于任何一個長老的痕迹,甚至有一次出現了一點油污。這種污漬經過反複辨認後才最終确定了是平時烹饪時才會用到的材料,而能夠獲得這些消息的烹饪之地經過篩選後,隻剩下了法爾伽魯姆王宮内部的廚房,和長老殿、霍姆蘭德家、以及在羅蘭公國掌權後迅速崛起的拉弗雷恩家的私人領地。
如今羅蘭公國内部其實并不安穩,提供錢财的霍爾·拉弗雷恩對長老殿把十二長老的名号給予霍姆蘭德家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喽啰這個決定十分不滿。且據夏季時分從帕帕羅爾嘉傳來的信件所言,東北部四大城的集體叛變中出于本願的其實隻有拉弗雷恩家所管轄的伊安迪爾,安薩亞和西萊恩都是出于伊安迪爾對他們所進行的經濟壓迫……但拉弗雷恩家所效忠的也并非聯盟,而是血族暗黨。
“統帥,我三日前收到了賽爾芬·伯蘭的來信,”蘭克突然道,“克萊蒙·諾克入獄了,是達妮安卡的安排。”
玄逐歸一怔,問:“誰?”
他隐約記得這個人是塔爾和虞影溯安插在帕帕羅爾嘉的卧底,但具體的并不知曉。
“我通知塔爾。”災禍說。
“聯盟将東部人口大量向琳琅天城遷移,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原本的聯盟獵人。羅蘭公國給出的理由是清繳王國内的吸血鬼,但聯盟内部密信傳言是要聯手攻打西涼川和風落泷的邊境,”蘭克道,“軍師已經在籌備邊境涵山城的布防了,修斯帶兵。”
玄逐歸聽到這個名字就頭大:“給他安排個副将,魚散疏制不住他,我不想這個沖頭出岔子。讓符觀留在月眠城,西恩·鉑爾曼跟着去。”
“我也是這麼打算,但軍師有别的想法,”蘭克道,“她要鉑爾曼和符觀即刻前去風落泷的主城桐崧,接管符家。”
“那符焱呢?”
“軍師許諾符觀和鉑爾曼會幫助他徹底掌控符家,條件是在事成之後和符觀互調,并且桐崧和月眠城各自的一部分守城護衛也會同時進行交換,”蘭克頓了頓,“她要合并風落泷和西涼川。”
玄逐歸并不反對這個決定,對于他們來說現在是最好的時機。符家老家主在得知符榕墜樓且灰飛煙滅屍骨無存之後就一蹶不振病倒了,符家為此兵荒馬亂,甚至沒工夫來追究符榕慘死的真相。
“按她說的辦,”玄逐歸不打算去幹擾沈初墨的決定,“還有,讓她把君弦放到涵山城去,但獸人大軍一個都不許離開月眠城。”
“你管不住他們,如果他們有意離開,沒人攔得住,”災禍開口道,“先不說曠星會不會答應這件事,年輕一輩的那幾個在獸人族同樣也有一定話語權。想要統領他們沒有别的方法,隻有讓族長點頭和拿到獨角獸信物兩個辦法。”
蘭克皺了皺眉,他不知道獨角獸信物是什麼東西。
“尤裡坐鎮大裂谷,消息傳遞需要時間,且說服他的成功率不值得這個等待的時間,行不通,所以你隻有拿到信物。但那東西在虞影溯手上,這對獸人族來說是恥辱。”
蘭克一怔:“所以……”
“可以去夢塔,開一場賭局赢回來,”災禍拍了拍銷燭,讓她睡得安穩了些,“一旦奪回并且承諾将其作為籌碼歸還獸人族,他們就欠了一個天大的人情。”
玄逐歸在災禍提到虞影溯的時候有意注意了他的表情,但或許是災禍那張冷臉本就不會有什麼波瀾,讓人看不出絲毫端倪。他突然想起了剛從酒館裡出來時虞影溯的那番話,總覺得有些難以言喻的怪異感。
“能和羅菲爾那取得聯系嗎?”災禍問蘭克。
“可以。”
“讓羅菲爾那用最快的速度殺了薩蘭·玻佩恩,”災禍道,“并且不暴露身份。”
“給我一個時限。”
“三天,”災禍道,“今天9月10号,14号零點之前給我消息,沒做到就讓羅菲爾那滾,哪裡都不會再有他的位置。”
災禍自然還記得塔爾和淩晚殊的那個約定,或許他們是真的打算用自己的手解決那個畜生,但災禍并不想這樣,他想把所有的後顧之憂解決幹淨。
片刻的寂靜後,蘭克說:“羅菲爾那說解決薩蘭·玻佩恩是小事,但他一旦消失會讓琳琅天城的局勢出現混亂。”
“塔爾之前從大裂谷寄過去一封信,現在可以用了。”
玄逐歸記得這件事,塔爾當時傳去的與其說是信,倒不如說更像一種宣戰。薩蘭·玻佩恩如果真的在他眼皮底下悄無聲息地死了,那麼那封信就有機會讓大長老心生忌憚,從而草木皆兵。
霧鏡那頭又沉默了半晌,而後蘭克又道:“可以。”
但大長老不會懷疑一個被下了毒的籠中雀,因為那是他的手筆。羅伊爾能夠接觸到的所有權力都被他親手斷送,他既然不知道羅菲爾那的存在,自然也不可能把懷疑的種子埋在即将枯朽的軀體中。
“我有要求,”沉默多時的玄逐歸突然道,“塔爾必須知道這些。”
“他會知道,”災禍道,“一切,每一個細節。”
瓊在此時幽幽開口:“我不知道你們聯盟什麼情況,但清道夫首座之一這麼聽古代惡魔的話,不合适吧?”
“何必這麼大敵意,我連個紋章都還沒有,能是什麼威脅?”災禍瞥了他一眼,“要是我不來,你們準備背着塔爾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