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打擾諸位了,準備的時間長了點,晚了一會兒,”羽溯站在了入口,他手裡拎着一個領路人脖子上的頸環,上面還沾着血,“主要是還解決了一個小麻煩,不然還能再早一點。”
今晚的羽溯穿了一件黑色的長風衣,塔爾一瞬間有些恍惚,以為自己還在特拉古歐森林裡,二層的入口也不是入口,而是空中滞橋的盡頭。
“你殺了我的人,”文曼皺着眉,把不悅寫在了臉上,“誰給你的膽子闖上來?”
“當然是您,美麗的文曼小姐,”羽溯把項圈扔到了她面前,“我怎麼舍得錯過您的舞會,但很可惜,為您送請帖的那位朋友似乎把我漏了。”
虞影溯松開了塔爾的手腕,往他掌心塞了一根不知道從誰那裡拐來的手杖後攬進了自己懷裡。入口處傳來了第二個人的腳步聲,有些粘濕,像是誰剛從浴室裡出來後踩出的步伐。塔爾擡起頭望去,看見玄逐歸原本的深紫色幾乎變成了漆黑,暈染的白邊也沾上了殷紅的血迹。他露在外面的手臂上像是戴了一對血色的手套,濃重的腥氣沿着手腕滑落到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像一朵開在血泊之中的曼陀羅花。
“你們遲到了,”文曼起身,她把煙鬥插進了自己的發髻中,拍了兩聲手,“看看我們夢塔的新星,再看看差點被他殺死在幽谷裡的小殿下……諸位,舞會該開始了。”
二層高處原本縮在牆體中的平台逐漸回到了半空,樂聲随之而起。文曼朝着塔爾走了過來,腳下的階梯變成了金色,表面的質感和虞影溯身上這條金色的裙子一模一樣。而另一邊,羽溯的周圍被人群圍了個水洩不通,玄逐歸不住地往裙子上擦血,但身上早就沒有幹淨的地方了。
“我不喜歡他身上的裙子,”文曼指着玄逐歸,“頭發給我拔光,剁了下面那個多餘的東西,然後歸你們玩了。”
玄逐歸對着文曼豎了個中指。
他腳上全是血,一二層之間的階梯上橫七豎八的全是領路者的屍體,這些人被玄逐歸堆在一起,把通道堵了個水洩不通。羽溯的化妝技巧堪稱易容術,要不是事先知道,塔爾完全認不出那是玄逐歸。他原本的黑發被染成了灰色,頭頂的發髻和文曼的一模一樣。
“記得留個人形,”文曼舔了舔嘴唇,“招待完客人我還準備親自品嘗。”
她說話時始終都盯着塔爾,虞影溯手背上的烙印紋章貼在他的下颌邊,在昏黃的燈光中尤其矚目。
“幼崽就是幼崽,深淵烈焰在你身上都變得溫順了不少,”文曼停在了塔爾面前,鋒利的指甲挑起了他的下巴,“我想嘗嘗斯卡文吉爾家的血。”
虞影溯在塔爾掌心裡的指尖動作一頓,“别動”寫了一半硬生生變成了“走”。
漆黑的荊棘下一刻就出現在了塔爾的臉側,文曼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戳破了指尖,她猛地一縮,轉眼便看見虞影溯不知何時已經松開了制住塔爾的手。後者的一對火翼破空而出,轉眼間就從文曼的眼前蹿到了浮空的樂池裡,周圍彌漫的香氣頃刻間就被狂風掃得一幹二淨。
新的毒物重新聚攏前的瞬間,塔爾眼中的文曼變成了一個誰也不認識的人,但那僅僅持續了半秒鐘。而他也并未想到文曼的第一目标不是他,她的那隻手掐住了虞影溯的脖子,幾乎要用指甲刺穿對方的咽喉。
“你放走了他,”文曼咬牙切齒,“你背叛我。”
“你好像誤解了,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站在你這一邊了?”虞影溯擡手鉗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掰,骨頭就斷了,“不要欺負新來的人,畢竟領主們之間的關系也沒有那麼好,好到一句話就能随随便便幫忙。”
另一邊被圍攻的玄逐歸遊刃有餘地解決着臭蟲,站在旁邊的羽溯顯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他悠哉地走到了文曼身邊,一把攥住了她的頭發。
“你想要誰的血?”羽溯問她,“你配嗎?”
羽溯掌心裡藏着落霄的瓶子,他把自己的虎口塞進了文曼的嘴裡。玻璃瓶裂了一條縫,落霄透明無味的液體就這麼順着他的掌心盡數被文曼吞進了腹中。文曼意識到自己吃進了髒東西,但前後兩個散發着幾乎相同氣質的人鎖住了她的一切動作。
塔爾從上往下望着場内發生的一切,忽然意識到了最不對勁的一點。文曼身為古魔派領主不可能被虞影溯和羽溯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制住,她的脖子被兩個人的動作帶到了一個接近斷裂的角度,但那張臉卻依舊在笑。
“我們偶爾也會站在同一邊,當有人觊觎我們共同的獵物時,”虞影溯碾着她的腳,“可惜了,我幫你騙了他們的毒藥,但剛才那句話得罪我了……否則你還能多騙他們一段時間,讓他們以為那毒藥真的有效。”
入口處傳來了一聲巨響。
玄逐歸的手裡出現了一柄透明的刀,災禍附在封喉刃的外層,讓自己看上去仿佛透明了一般。災禍現在的狀态好極了,他随着玄逐歸出招的速度變化着刀鋒的形狀,封喉刃化為了所有人都不知其貌的利器,讓玄逐歸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突出了重圍。
玄逐歸還記得羽溯進來之前對他說的話,除了文曼,他可以對這裡任何一個人下手。他的刀刃直朝着白發的虞影溯而去,這是最優解,他理應去殺了敵人中最陰險的那個。塔爾那個“跟班”剛才的話讓所有人都知道了文曼是假的,可落霄已經被她喝了,即使殺不了真的文曼,至少——
就在這一刻,那個女人親手貫穿了自己的心髒。
一道深紫色的煙霾從“文曼”的頭頂鑽進了那根發簪之中,羽溯擡手就把簪子拔了出來,他往高處一扔,塔爾躍下接住之後一個翻滾就到了玄逐歸身邊。
『發簪是假的,』災禍又道,『整個二層最強的氣息來自頭頂,小心障眼法。』
塔爾捏碎了發簪,順着災禍的指引向上望去,一個女人坐在樂池邊抽着煙鬥,看戲一樣看着舞池裡的衆人。
“我第一次見到妄圖毒死我的,不知道曼陀羅花本身就是劇毒嗎?”文曼眯着眼睛,用煙鬥指着虞影溯,“我真希望你能把陳安幹掉,這樣就沒人和我搶欺詐領主的頭銜了,但我甚至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怎麼不自己去?”虞影溯後退了半步,和羽溯拉開了距離,“我的任務完成了,記得你答應我的東西。”
文曼笑了:“你可真是不解風情,我不能用自己來換嗎?”
虞影溯冷笑了一聲:“那多髒。”
羽溯的指尖都在顫,他扔掉了掌心裡的玻璃瓶,周身不過呼吸間就缭繞着深灰色的霧氣。
“你背叛他,”羽溯盯着虞影溯,聲音很輕,“霜蘭幽谷裡出來的人不能信,我怎麼忘了你還有烙印的紋章。”
“用暴露身份換一瓶落霄,不虧啊,”虞影溯眯起眼睛,“這可是魔族全境之中的最、後、一、瓶。”
虞影溯一步步後退,等到舞會廳中的人群把塔爾、玄逐歸和羽溯圍在了一起。空氣中的花香氣比之前更加濃郁,塔爾眼前一暈,隔絕人群的火焰一瞬間熄滅了大半。
“你想被魔族大君通緝?”塔爾盯着文曼。
“我早就在清道夫的名單上了,這麼多年你看我死了嗎?”文曼笑道,“小殿下,你别忘了自己旁邊站的是誰。”
塔爾的指尖和災禍的觸須觸碰成功,他接過了玄逐歸手裡的封喉刃,一個橫掃過後深淵烈焰重新燃了起來。他看着虞影溯走到了一個侍者身邊倒了杯香槟,坐在了牆邊的高腳凳上品起了酒。文曼從空中降到了他身邊,二話不多搶過了他喝過一口的酒,一口氣灌了個幹淨。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喝别人喝過的東西麼?”文曼的指尖掃過虞影溯耳邊的頭發,“因為那裡面肯定沒有毒。”
虞影溯笑了,他給自己重新到了一杯,又幫文曼添了些:“我認同你的想法。”
“行了,走吧小羽毛,這裡不歡迎我們,”羽溯忽然道,“舞會的主人都喝起酒了,你們不去一起嗎?”
塔爾一愣:“什麼?”
玄逐歸從半跪的姿勢站起了身,他甩着手上的血,濺了自己一臉。他面無表情,但塔爾能從他的眼睛裡看出十足的殺氣……朝着羽溯去的。
舞池裡的魔族早已在剛才就伸出了爪牙,衣服束縛不了他們原本的模樣,臉上的面具也同樣如此。塔爾直至此刻才發現了人群中一個特殊的身影,他露了臉,斯文安靜的長相并不惹人注目,加上一身深灰色的簡單禮服,無論放到哪裡都會泯滅在人群之中。
他擡手打了一個響指,周圍的一切就變得悄無聲息,一張巨大的牢籠從天而降,把隔絕于人群之外的三個人鎖在其中,推到了入口的地方。文曼也不再說話了,她一口一口喝着酒,臉色卻明顯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