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簡懷抱着劍,坐在裴景房間的窗前歎着氣。已經三天了,米禽牧北帶人去了西北兵營,還真是一直沒出來。薛映一大早又去幫她探查,回來說這個兵營守衛十分森嚴,隔着老遠就不讓靠近,完全看不到裡面在幹什麼。看來米禽牧北是鐵了心要跟她玩拖延戰術了。趙簡心中焦躁,一躍而起,決定親自去找他。
“趙姐姐,”裴景叫住她,“元大哥去跟據點的人碰頭還沒回來,要不要等他一起去?”
“不必了。”趙簡答道,“我自己的事不用他操心。”
裴景歎口氣。這些天來,雖然趙簡時常往七齋的住所跑,但她對元仲辛跟對其他人一樣,隻是例行談公事,不冷不熱。裴景從王寬那裡聽說他們倆之間有些誤會,卻不知道該怎麼勸。明眼人都看得出米禽牧北對趙簡有意思,于是七齋其他人仿佛又回到了在邠州時替元仲辛着急的狀态。
趙簡走後,王寬摟着裴景的肩安慰她:“别擔心,真相總會水落石出。我們會還元仲辛一個清白的。”
***
“趙簡郡主!”兵營的守衛裡有米禽牧北府上的親兵,自是認識她,“将軍有令,此營現為軍機重地,無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家眷也不行。還請郡主見諒!”
“誰是他家眷了?”趙簡斜眼道,“那你去把米禽牧北叫出來,我有話要問他。”
“将軍吩咐了,這些天他要潛心辦事,任何人不得打擾。還請郡主耐心等待。”
“等待?我都等了三天了!他要是一直不出來怎麼辦?”
“這個……屬下也沒辦法。”
趙簡伫立在原地,眼中漸露寒光。她舉起佩劍,緩緩拔出,衆守衛見狀紛紛後退。待她持劍揮舞,衆人也不敢還手,隻能抵擋躲閃,終于有一人匆匆向營内跑去。
當米禽牧北出現的時候,已有幾人被踢翻在地。趙簡這才住手,收了劍忿懑地看着他。
米禽牧北從一個守衛身邊走過,順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的肩,“你們倒是盡責,不過還真是有眼無珠啊。”他笑着走到趙簡身邊,“我不是說了嗎?趙簡郡主精通機甲之術。她是我請來的謀士。”
謀士?趙簡皺了皺眉,“我什麼時候答應……”
“跟我來。”米禽牧北不由分說抓住她的手,帶着她向軍營裡大步走去。那手上的力道,讓趙簡掙脫不得,隻能任由他牽着向前。趙簡也懶得再抗争,倒是要看看他究竟又在耍什麼花招。
大概走了幾百步的距離,他們才進到營内。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營帳圍成一圈,中間的空地上赫然立着那台高大的車行炮。他們經過旁邊的時候并未停留,而是徑直來到最大的一座營帳前。大白天的,裡面也點着蠟燭補光。綽綽人影映在帳幕上,似有十幾人在裡面來回走動,低語交談。
米禽牧北放開手,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趙簡也不客氣,掀開布簾就鑽了進去。
眼前之景,竟是一個從未見過的新奇世界。
整座營帳徑向約有百尺,除了角落有幾張桌椅,整個地面上堆滿了各種圖紙和大大小小的機械模型,四周的帳幕上也挂滿了畫着各種看不懂的機甲關節的繪圖。十幾個技師在裡面忙碌着,有的在畫圖,有的在削木頭。他們見到趙簡隻是點頭示意,并沒有停下手中的活。
趙簡随手撿起地上的一個巴掌大小的模型。這是一個純木制的彈動裝置,隻需要用手輕輕扳一下按條,一個小木球就被彈出老遠。竟然不需要任何彈筋材料?趙簡有些驚訝。
她繼續在地上撿起各種模型把玩,又拿起一些圖紙仔細觀摩。雖然從未學過機甲術的她看不出太多門道,但這些奇妙構思的小物件引起了她極大的興趣。她像一個進入到夢幻仙境的孩子一樣,興奮而貪婪地吮吸着周圍的一切新奇,幾乎忘了自己身處何處,為何來此,又是誰把她帶來此地。
米禽牧北站在一旁,靜靜地看着趙簡好奇童真的模樣,目光溫柔如一汪清泉,從清澈的眸心潺潺流出,絮繞在她身側,捕捉她每一個心神激蕩的倒影。他知道,他對趙簡的判斷是正确的。故意跑到兵營來躲着她,等的就是她主動找來,等的就是這一刻。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簡才從那一大堆圖紙模型裡擡起頭來,發現米禽牧北一直盯着她。她這才察覺到自己把正事兒給忘了。
她抱着一隻腿随意地盤坐在地上,望着米禽牧北歎口氣:“你還真是說幹就幹啊。真的準備三個月不出去了?”
“三個月隻是個上限。”米禽牧北也順勢坐在她身旁,“照我估計,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一個月足以。”
“怎麼可能?”趙簡質疑道,“難道你很懂機甲之術?”
“我自己做過一些機關,所以懂一些基本原理,隻是沒有造過大型的機械。不過這不重要。現在你看到的這些人,是我們夏最優秀的弓弩師和機甲師,我相信他們的能力。”
“他們要有那個能力,你也不會跑到我們大宋來搶圖紙了。”趙簡不屑。
米禽牧北輕輕一笑,“沒錯,你們大宋的弓弩機甲技術确實比夏先進,陳工也确實是難得一見的天才。但最難的是從頭設計,而改良是在已有的基礎上,難度要小很多。更何況,我們可以不斷做實驗試錯,隻要有足夠的人力物力,造出真正可用的車行炮隻是時間問題。”
趙簡擡起頭,看向四周忙碌着的技師們,還有那些圖紙模型,原來都是在研究陳工設計裡各個部件的細節。假以時日,說不定他們真的能把缺陷改進了。“那你還需要我做什麼?”她冷冷地回話。
“我需要你告訴我真正的問題在哪裡。如果隻是盲目地試錯,盡管最後會找到答案,但勢必會耗費更多時間。如果你給我們指明一條方向,改進起來就會快很多。你也不想我真的把三個月都花在這上面吧?”
趙簡越發矛盾了。她當然不想米禽牧北這三個月都把刺殺元昊的計劃撂在一邊。但如果她告訴了他,哪怕隻是一點點提示,也無異于叛宋。如果夏人自己改造出車行炮,那大宋隻能是願賭服輸;但如果這裡面摻雜了自己的提示,無論有沒有關鍵作用,以後當夏軍用車行炮攻打宋時,每一發炮彈裡都會有自己今天埋下的禍根。
“不用急着答應我,你可以再考慮考慮。”米禽牧北站起來,“你如果對機甲術感興趣,我這裡有一些書,你可以先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