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是這樣,被自己的劍抵住胸口。他停了手,不忍刺下去,卻被那人抓住劍柄,拽着他把劍刺進了自己的胸膛。那一刹那,他驚慌地想要把劍往回拽,卻腦子發懵使不上力,隻能任由自己的利劍刺透對方的心髒,再無回天之力。那人的決絕,讓他驚恐又憤怒。
那一劍,從來都沒有被他計劃在自己的局中。
如今,這樣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人的弟弟。雖然在米禽牧北眼裡,這個弟弟沒有一處比得上哥哥,但他還是那人最牽挂的弟弟。
米禽牧北看着元仲辛的眼睛,跟元伯鳍那麼像。就在元仲辛準備再次踏出一隻腳的時候,他突然猛地收回劍,淩空飛起又給了元仲辛一腳。元仲辛捂着胸口痛苦地倒在地上,似乎聽到了肋骨碎裂的聲音。
“這兩腳是還你的!”米禽牧北狠狠地說道。
“你還真是記仇。”元仲辛被血沫嗆到,咳個不停。
薛映從旁邊匍匐着過去,拍着元仲辛的背,幫他把血塊吐出來。
米禽牧北走到他們跟前舉起劍,卻說道:“我本來不想跟你們打的,現在你們倒是給我出難題了。你說我該不該殺了你們呢?”
元仲辛擡起被鮮血塗花了的臉,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在邠州的時候對七齋痛下殺手可從來沒猶豫過,怎麼現在倒變得優柔寡斷了?你要是不殺我,我就會不斷地殺你,直到我報仇為止。”
米禽牧北臉上閃過一絲不屑,“你以為逼我殺了你,就能讓趙簡跟我反目成仇,對嗎?”
元仲辛沒有回答。就連他留着的這最後一手,也被米禽牧北看穿了。
“你錯了元仲辛。如果你死了,我會讓她很快忘了你。”米禽牧北得意地一笑,“不過這樣一來,就少了許多樂趣。在邠州對你們下殺手,隻是因為時間緊迫,我不想有不必要的麻煩。而現在,我有的是時間陪你們玩。我要讓你活着看着我,怎麼一步一步得到趙簡的心。”
“住手——!”就在這時,趙簡騎着馬從山上飛奔而來。她遠遠地看到元仲辛和薛映倒在地上,而米禽牧北手裡拿着劍,便焦急地從馬上飛身而起,快速地跑過來,擋在了米禽牧北和元仲辛薛映之間。
從早上開始,她就隐隐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米禽牧北說好了今天來接她去興慶府,可日頭都過天頂了,還沒有到。她心中不安,便騎着馬一路查探過來,沒想到竟然看到了這樣一幕。
“米禽牧北,你想幹什麼?”她憤怒地責問道。
“我想幹什麼?你怎麼不問元仲辛想幹什麼?”米禽牧北一見到趙簡就收起了狠戾的神色,換成了一臉無辜。
趙簡轉過身,蹲下來查看兩人的傷勢,“元仲辛,薛映,你們怎麼樣了?”
她摸着元仲辛的胸口,疼得元仲辛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米禽牧北,你怎麼下這麼重的手?”她擡頭怒斥道。
米禽牧北無奈地望望天,“娘子,你可不能不問是非啊。是他們要殺我,我這純粹是自衛啊。”
“殺你?”趙簡回望了一眼把頭側到一邊的元仲辛,又擡頭看看不遠處兩輛馬車旁倒在地上的一群侍衛,頓時明白了。兩天前元仲辛跟她說的那番話,果然是别有意味。
“元仲辛,你怎麼可以自作主張?”趙簡又氣又心疼,更多責備的話,也不忍說出口。
“對不起……”元仲辛輕聲回答,聽起來像是在為自己的行為道歉,但他心裡卻加了一句:“我失敗了。”
米禽牧北歎口氣,走過來把劍扔到元仲辛的腳邊,“這把劍,還給你。”
元仲辛擡起頭,狐疑地看着他。
“既然這把劍我已經送給了你哥,它就是你哥的遺物。你要做它的新主人,就好好練練,不要暴殄天物。”
米禽牧北居高臨下的姿态讓元仲辛氣不打一處來,抓起劍就想站起來拼命。趙簡趕緊拉住他,“元仲辛你不要鬧了!”
元仲辛以劍撐地,激動得又咳出一灘血來。他喘着氣說道:“米禽牧北,你不該把這把劍還給我。總有一天,我會用它殺了你,替我哥報仇!”
“好,我等着。”米禽牧北若無其事地一笑,蹲下來攤開一隻手,“不過現在,你先把毒針的解藥給我。”
元仲辛扭過頭去不理他。
“元仲辛!”直到趙簡催促,他才不情不願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瓶子。
“我來幫你。”趙簡接過瓶子便站了起來,米禽牧北趁機也站起來抓住她的手,跟她一起向馬車走去。趙簡并沒有拒絕,元仲辛坐在地上咬牙切齒地看着他們的背影。
兩人來到馬車旁,打開瓶子給侍衛們聞藥氣,衆人紛紛醒過來。米禽牧北站起來的時候,突然傷口一陣疼痛,不禁捂着左胸嘶地吸了口氣。
“你也受傷了?”趙簡趕緊扶着他。
米禽牧北按住趙簡的手,含情脈脈地看着她,道:“除了娘子,誰能傷得了我呢?”
“你又裝!”趙簡甩開他的手,才想起來是自己在他胸前刺了一刀。
“哎,就算不是今天傷的,還是很疼啊……”
救醒了侍衛之後,趙簡把米禽牧北拉到一邊,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元仲辛和薛映……”
米禽牧北不禁笑起來。他就知道,趙簡對他的态度突然這麼好,肯定是要為他兩人求情。
“你是他們的齋長,你自己處置就好了。我不插手。”米禽牧北回答道。
“你真的肯放過他們?”
“要不,你再陪我玩一局沙盤?”
趙簡臉上寫着“無聊”兩個字白了他一眼,“他們傷得太重,我想讓他們先去鳳鳴閣養傷,過兩天再回興慶府。”
米禽牧北一想到趙簡又要照顧元仲辛,竟有些後悔把他傷得那麼重。他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借口。
“他們去鳳鳴閣可以,不過你今天得回興慶府。”
“為什麼?”
“明日一早将軍府議事。你這新官上任,可不能缺席啊。”
“我告兩天事假。”
“軍有軍規,哪能随便請假?”
“那你想怎麼樣?對我軍法處置?”
“你……我好歹也算你的頂頭上司,有你這樣的态度嗎?”
“我可沒求着你讓我做你的參軍。”
米禽牧北無可奈何,隻覺得他這個右廂軍首領,以後怕是要越做越窩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