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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廂軍将軍府中除了通往議事廳的主道,沒有一條直路。米禽牧北的卧房在一處僻靜的别院裡,從正門過去需要經過一片迷宮一樣的竹林,如果沒有人帶,外人進來鐵定迷路。米禽岚邵拿着聖旨要挾府中的侍從,這才被帶着走過那片迷宮,來到卧房。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一個醫官打扮的人。
米禽牧北松松垮垮地披着外袍,半躺在床上看書,見他父親趾高氣揚地走進屋裡,隻是擡了擡眼皮。
“你這又是奉君上之命來管教我嗎?”他無精打采地說着,眼睛還盯着紙面。
“哼。”米禽岚邵昂着頭輕哼一聲,“君上叫我來慰問你。”
“哦?”米禽牧北不屑地擡起頭,“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米禽岚邵遞了個眼神,那個醫官就從自己背的箱子裡拿出了一些藥丸和補品放在桌子上。
“這些都是君上賞賜你的。”米禽岚邵說着,又指着那個醫官道,“這位高太醫,醫術精湛,是君上身邊數一數二的禦醫。君上特地派他來給你瞧瞧傷。”
“呵呵,”米禽牧北低頭笑了笑,放下手裡的書,“驗傷是吧?怎麼,懷疑我詐傷?我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嗎?”
“君上隻想知道真相。”米禽岚邵冷冷地說道。
高太醫在他的示意下,卷起袖子,向床榻走來。守在一旁的山鸮一步跨過來擋在中間,對他怒目而視。
“山鸮,你讓他過來。”米禽牧北平靜地說道,“讓他們查驗又何妨?”
米禽牧北配合地躺下,任由高太醫揭開紗布仔細驗看傷口,忍着被他按觸的疼痛。查看完畢,高太醫又替他包紮好,手法還算溫和。
山鸮趕緊幫他穿好衣裳,扶着他重新半坐起來。
高太醫在米禽岚邵的耳邊竊竊私語了好一陣。米禽岚邵的臉色越來越晦暗。
“你是怎麼傷的?”他陰沉地問道。
“有人到水華殿行刺。我是為了保護太子,被刺客所傷。”米禽牧北回答道。
“被刺客所傷?”米禽岚邵輕蔑地一笑,“你是什麼武功,我還不清楚?别說大夏境内,就是把大宋大遼一塊兒算上,能把你傷成這樣的人,恐怕也找不出幾個。什麼樣的高手,居然來做刺客,而且傷了你,竟然又放過了太子?”
“哎呀,承蒙父親大人誇贊,真是難得。”米禽牧北漫不經心地說道,“那刺客并不是什麼高手,已經被正法了。我是一時疏忽,被偷襲了。”
“米禽牧北,你現在怎麼連謊都不會撒了?”米禽岚邵越發得意,“你這傷是正面當胸一劍,刺得極深,顯然你當時沒有還手也沒有躲閃。刺你的人,你不但認識,而且跟你的關系還不一般吧?”
米禽牧北一時慌了神,“你胡說些什麼?我怎麼可能認識殺我的人?”
“說,這一劍,究竟是誰刺的?”米禽岚邵緊追不舍,“你是在水華殿受的傷,難道是……”
“刺傷你兒子的人,是我。”趙簡突然出現在門口,冷冷地說道。
“你?”米禽岚邵回過頭,驚訝中帶着不齒。
“怎麼?米禽大元帥對我有意見?”趙簡雙手把劍抱在懷裡,微微擡起下巴,一副刁蠻的模樣。
除了在皇宮裡的那次偷窺和公開場合的幾次照面,這是趙簡和米禽岚邵第一次正面相對。米禽岚邵本就認定趙簡水性楊花,浪蕩無德,故意勾引自己兒子,此次一見,更是從小被寵壞了的驕奢頑劣的樣子,一點大宋女子的矜持都沒有。
“哼,究竟怎麼回事?”米禽岚邵拿出長輩的威嚴質問道。
“這個嘛……”趙簡欲言又止地看向米禽牧北,隻見米禽牧北咬着嘴唇拼命搖頭示意。
這一切自然沒有逃過米禽岚邵的眼睛,“你們究竟想隐瞞什麼?快說!”
“呃……既然你是他的父親,都是一家人,我想,也沒必要瞞着……”趙簡支支吾吾地說道。
“娘子……不要……”米禽牧北帶着求饒的眼神細聲喊着。
“說!”米禽岚邵對趙簡命令道。
“是這樣的……”趙簡猶猶豫豫地說道,“那天,他去了水華殿,我去找他,結果……我卻看到,看到他跟太子……”
“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畫面……”
“不堪入目?”米禽岚邵眉頭的褶子皺得跟千層岩一樣。
“就是……”趙簡轉動着眼珠子,“哎呀,反正就是,我以為他有龍陽之好,斷袖之癖,所以一怒之下就拔劍刺傷了他。”
米禽岚邵頓時目瞪口呆,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他轉頭看向米禽牧北,隻見他此時已經把自己埋在被子裡一動不動,跟個死人一樣。
“我怎麼生出來你這麼個怪胎?如此傷風敗俗!辱沒門庭!大逆不道!天打雷劈!”米禽岚邵頓時爆發出一陣狂怒,“我……我殺了你這個孽畜!”
“哎哎哎!”趙簡趕緊拉住他,“後來澄清了,是誤會!是誤會! ”
然而米禽岚邵并沒有繼續聽她說下去,而是暴躁地發洩了一通,就罵罵咧咧地帶着醫官走了,仿佛這個屋子充滿了晦氣,他一刻也不想多呆。
“哎,他走了!”趙簡朝縮在被子裡的米禽牧北喊道。
米禽牧北掀開被子,看着門外的竹林,頗為玩味地一笑,“這就是我爹。我在他眼裡越是不堪,他就越容易相信,甚至連細節都不會追問。”
他突然有些不安,皺起眉頭問趙簡:“你說,他腦子裡究竟會想到些什麼不堪入目的畫面?”
他不問這問題還好,這一問,趙簡忍不住自己想象了一下,頓時拍着桌子狂笑不止。
“等他去回禀元昊,兩個人會不會直接認親家啊?哈哈哈哈哈哈……”
米禽牧北無語地看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趙簡,不知道自己此時該哭還是該笑。反正傷口扯得疼他什麼都得忍着,隻能仰着頭長歎一口氣。
“一世清譽,毀于一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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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内當時嚼着蘋果說出來的那兩個字是:
捉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