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人的情報網絡果然十分高效。沒多久,夜鸢夫人就安排好人潛伏在耶律重元和蕭耨斤身邊,對他們的計劃了如指掌。耶律重元已經跟往利莫文商定兩個月後開始行動,先讓往利莫文在夏遼邊境挑起事端,然後說服耶律宗真親征,他再出兵與夏軍兩面夾擊——一切都按照米禽牧北讓人提議的那樣安排着。
夜鸢夫人與米禽牧北和七齋通信的方式便是海東青,不過是另一個品種,翅膀上布滿灰色的斑點,體型隻有玉爪的一半。海東青一般是被馴養來捕獵的,但她養的這些經過幾代挑選,已經通人性,可以識路送信,甚至可以尋人,不像信鴿那樣需要有一個固定的驿站。
這些海東青時不時會飛到他們客棧的窗前稍作停留,小景每次看到都十分開心,還會準備一些碎肉喂它們。自從找到小姨之後,小景的心情一直很好。這些大鳥總能讓她想起渤海族,想起爹娘,甚至讓她忍不住遐想那個從來沒有踏上過的故土家園——那裡一定是極其美麗的。
然而,王寬每次看到這樣的小景,都難掩憂思。他表面上陪着小景樂呵呵地逗鳥,卻被趙簡看出了端倪。
“你是不是在擔心小景?”趙簡私底下問他。
“還是被你看出來了。”王寬也不再掩飾憂心忡忡的神色,“小景身上背負了太多國仇家恨。她自己恐怕還沒意識到,她的身世對她究竟意味着什麼。”
趙簡對此深有同感,“其實我也在想,等夜鸢夫人找到了她的父母,他們下一步會做什麼?如果他們查出了當年的真相,又将如何?是複仇,還是進一步卷入渤海與大遼的明争暗鬥?到時候,小景又該何去何從?”
王寬無力地搖搖頭,“我真的不想看到小景被卷進這些争鬥,哪怕僅僅是為了了結父輩的恩怨。可是我們又有什麼資格插手她的家事,阻止她知道真相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趙簡安慰地拍拍王寬的肩,“無論如何,我們都會跟你一起保護好小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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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齋也與夜鸢夫人建成了秘密的通訊渠道。他們通過在城中留暗号的方式傳遞信息,即便米禽牧北有所察覺,也破譯不了七齋獨有的密文。他們想知道的幾乎任何關于大遼的消息,渤海人都有辦法弄到。相比而言,米禽牧北故意破壞了左廂軍在大遼的暗探基地,自己的細作又初來乍到,所能獲得的信息要有限得多,所以他也隻能依賴跟渤海人的合作。
不過,七齋始終懷疑米禽牧北手上還握着另一條暗線,聯絡着大宋的主戰派。
這些日子,他們對米禽牧北仍然使用欲擒故縱的策略。王寬已經搬到了元仲辛所在的客房,沒事的時候他們都有意留給米禽牧北獨處的空間。米禽牧北當然知道七齋的企圖,接連好幾天都老老實實地呆着,沒有絲毫異動。不過,這比的就是誰先耗不住,誰先放松警惕。米禽牧北一個人,哪裡扛得住七齋四個人在暗中輪番蹲守?
終于在一天夜裡,米禽牧北偷偷從窗戶溜出了客棧,來到一處隐秘的街角,與一個手下接頭。
“雲安親王那邊有消息了嗎?”米禽牧北問道。
“他們已經得知了耶律重元行動的具體時間。”手下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這是胡先生給将軍的信。”
米禽牧北打開那張紙,掏出火折子借光讀了讀,便直接把信燒了。
“很好。”米禽牧北滿意地笑道,“到時候北有耶律重元,南有雲安親王,大遼如此動蕩,我就不信趙祯還坐得住。大宋那邊可都談妥了?”
“将軍放心,瓜分燕雲十六州的事,他們已經答應了。”手下答道。
“瓜分……”米禽牧北輕蔑地一笑,“就先讓他們以為我要跟他們瓜分吧。”
米禽牧北和他手下分頭離開後,兩個身影從一處黑暗的角落中站了起來。
“元仲辛……我剛才沒聽錯吧?”趙簡壓着嗓子,大氣不敢出,“米禽牧北真的是想挑起宋遼戰争嗎?”
“你沒聽錯。”元仲辛低沉的嗓音帶着憤懑,“他不但要挑起戰争,還想坐收漁翁之利,獨吞燕雲十六州。”
“難怪他之前對燕雲十六州那麼感興趣!看來我們的判斷是對的,他果然在跟大宋的主戰派合作,而且,居然還在利用雲安親王!”趙簡狠狠地握了一下劍柄,“這個戰争販子,死性不改!”
“你剛才有沒有聽他們提到‘胡先生’?”元仲辛問。
“胡先生……”趙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想起來了,雲霓自殺前曾告訴我們,她哥身邊有個姓胡的謀士,應該是韓斷章的人。她還讓我們通知她哥,叫他殺了這個奸細。”
“難道是同一個人?”
“很有可能。”趙簡低頭思索着,“為今之計,我們得先通過渤海人打探到更多關于雲安親王的消息,然後想辦法挫敗他們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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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渤海人就傳來密信,确認雲安親王身邊确實有一個謀士,名叫胡力。此人在雲安被韓斷章監禁的時候曾救他出來,深得他的信任,後來讓雲霓與大宋和親也是他出的主意。而最近一段時間,他與一些宋人有十分頻繁的接觸,雖然還不清楚這些宋人的背後是哪股勢力。
如此看來,這個胡力,就是雲霓提到的那個謀士,也是米禽牧北手下口中的“胡先生”。雲霓用自己的死暫時緩解了雲安和大遼朝廷之間的矛盾,但誰都知道,他們之間嫌隙已生,雲安很難再重新取得遼主的信任。所以就算韓斷章死了,胡力和大宋主戰派也可以利用這一點繼續挑唆雲安親王叛變,引發大遼内亂。隻是恐怕雲安親王到現在都還蒙在鼓裡,不知道他們跟韓斷章本就是一夥的,更不知道自己的妹妹究竟是如何被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