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靈慧寺後,趙簡一路都顯得情緒低落。馬兒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心情,邁着細細的碎步沉悶地小跑着。
米禽牧北在一旁看着她,卻神秘地一笑,說道:“走,我帶你去個地方!”說完他一揮馬鞭,開始加速向前。
“去哪兒啊?”趙簡問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米禽牧北在前面飛快地策馬跑了起來,趙簡也隻好加了一鞭趕緊跟上。
不一會兒,兩匹飛奔的馬拐進了一條趙簡沒有走過的岔道,接着便沿着山腰蜿蜒盤繞,離她熟悉的區域越來越遠。
也不知跑了多久,趙簡隻覺得兩旁的樹木越來越稀疏,景緻也越來越開闊。就在他們轉過一個山角後,她的眼前豁然開朗,仿佛進入了另一個天地。
放眼望去,茫茫一片翠綠像無邊的絨毯一樣平鋪到天際,與湛藍的天色融為一體。朵朵白雲飄在天上,也鑲嵌在青翠的絨毯上,仔細一看,卻是一隻隻雪白的羔羊。一條小溪從賀蘭山腳下彎彎扭扭延伸到這片翠綠的盡頭,在陽光下晶瑩閃爍,像一條鑲滿寶石的藍色絲帶。幾頭黑色的牦牛在溪邊飲水,悠然随意地點綴其中。
“好美啊!”趙簡勒馬駐足在這如詩如畫的景色前,忍不住大聲贊歎,内心的陰霾一掃而光。
米禽牧北轉過頭笑道:“我就想帶你來看一看,放牧賀蘭山北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趙簡感慨地看了他一眼,卻經不住眼前這美景的誘惑,再次揮動馬鞭,興奮地沖向那片茫茫曠野。
米禽牧北緊随在她身後。一對馬,一雙人,在平坦的原野上肆意馳騁,像是兩條嬉戲的魚兒穿梭在平靜的湖面,讓波瀾不驚的湖水頓時生機盎然。
他們很快便投入了草原的懷抱。趙簡下了馬,望着周圍的青草和羊群,還有草叢中翩翩起舞的蝴蝶,激動地轉起了圈,仿佛要把四面八方的景色都同時盡收眼底。
米禽牧北也跟了過來,站在近旁目不轉睛地盯着眼前這個笑逐顔開的少女。他臉上挂着淺淺的笑容,内心卻越發澎湃激蕩。
趙簡穿着朱紗羅裙,裙擺在風中飄展開來,明豔如火,在碧草藍天的襯托下格外耀眼。
她雀躍着,歡笑着,眼裡看到的是整個天地。而此時的米禽牧北,眼中卻隻有那一團鮮紅的火焰。他如同一隻撲火的飛蛾,明知可能會被烈焰燒成灰燼,也要尋着那束光奮不顧身地撲向它,縱使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
突然,趙簡安靜下來。她停在原地,微微歪着腦袋,屏息聆聽。
骨笛聲又響起來了。這一次,笛聲清晰嘹亮,直入心脾。
她尋着笛聲望去,見不遠處一位老者正坐在石頭上看着前方的羊群。那根骨笛就在他的嘴邊,約有一尺來長,潔白如玉。
她一動不動地沉醉在笛聲中,米禽牧北卻走過去拉住她的手,帶着她在草地上奔跑起來。
“幹什麼去啊?”趙簡大聲問道。
“去找牧羊人,學吹笛子!”米禽牧北頭也不回地答道。
“不是吧?你真要學啊?”趙簡隻覺得他有病,自己故意逗他的話也當真。可她心裡卻又不禁感到一絲甜意,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飛奔真是太暢快了。趙簡幾乎忘了自己為何來此,又将要去做何事。她現在隻想時間停留在這一刻,拉着那隻溫暖有力的手,盡情享受這自由徜徉的感覺。
等等,那隻手?——她也幾乎忘了自己是跟誰在一起。等回過神來,她已經被帶到了那個牧羊人的跟前。
米禽牧北沖着她調皮地眨了眨右眼,便走過去跟那牧羊的老人打招呼。
“晚輩這廂有禮了!”他右手搭在胸前行了個禮,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家娘子特别喜歡您的笛聲,前輩可否教我怎麼吹這骨笛?”
“哈哈哈哈……”老人爽朗地笑了起來。剛才他見這一對年輕人手拉手向他歡快地跑過來,便停下了笛聲,饒有興趣地等着他們開口。“要想我教你可以,不過,你要先回答我一個問題。”老人說道。
“前輩請問。”米禽牧北幹脆地答應道。
老人舉起他手裡的骨笛,問道:“你可知道我們牧羊人為什麼喜歡吹這骨笛?”
米禽牧北背起雙手,思考片刻道:“骨笛聲高遠悠揚,穿透力極強,縱是隔着山脈也能聽到。牧羊人吹這樣的笛子,應該不隻是為了自娛自樂,而是……千裡傳音,為遠方想要聽到這笛聲的人而吹奏。我說得對嗎?”
“嗯……”老人滿意地撚着胡須點點頭,“年輕人,你看上去斯斯文文,不像是牧民,沒想到卻能對這骨笛的用處一語中的。沒錯,我們吹這笛子,為的就是給遠處的家人報平安。隻要他們聽到這笛聲,就知道我們在草原上一切安好。”
“原來這笛聲是為了給家人報平安,難怪聽起來有纏綿眷念之意。”趙簡在一旁感歎道。
老人笑了笑,又對趙簡說:“年輕人吹這笛子,還有另一種意思。”他沒有點破,卻從身邊的羊皮袋子裡拿出另一支更加白淨的骨笛遞給米禽牧北,“這是我前兩天新做的一把骨笛。我們既然有這個緣分,這把笛子就送給你吧。”
米禽牧北喜出望外地接過骨笛,“多謝前輩!”
“來,我教你怎麼吹。”
說着老人便示範起口型和指法,讓米禽牧北跟着他學。教到興緻高昂處,他自己又忍不住陶醉地吹上一段。米禽牧北坐在他身旁專注地學着,趙簡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間日頭已經挂在了西邊的地平線上,绯紅的晚霞映滿了半邊天,連白色的羊群都披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的薄衣。
這時,遠處出現了一個人影,朝他們揮了揮手。
老人似乎早就在等待那人,站起來拍拍身上的泥,說道:“我家老婆子來接我了。年輕人,你要還想學,改天再來找我。這片草原雖然廣闊,有緣總會再遇上。咱們後會有期!”
米禽牧北和趙簡告别了老人,目送他趕着羊群離去,最後與他的妻子一起,手挽手消失在了賀蘭山腳。
“這就是牧羊人的生活嗎?”趙簡似在自言自語地感慨着,望向遠方的眼神流出一絲羨慕。
“是不是覺得太無聊了?”米禽牧北卻輕笑着問道。
“難道你覺得無聊?”趙簡歪着頭反問他。
米禽牧北沒有回答,隻是笑着坐回到石頭上,繼續擺弄起那支骨笛來。他試着用老人教的方法吹那笛子,卻怎麼也吹不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