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泉觀的山門前有一棵高大的鳳凰木,紅花楹樹,葉如飛羽。
希微與秦有思下山時,走過樹下,擡手拂過垂下的樹枝,擡頭回眸間,眼神瞥向樹蔭中極為不顯眼的一抹黑影。
暗中潛伏在樹上的孤鹜一陣心驚,她的跟蹤術鮮少有人勘破,這位女冠的功夫顯然在她之上,她不可冒然跟進。
思量之下,孤鹜安排兩名暗衛遠遠護送,自己立刻快馬回京。
百裡鴻淵在白鹿台收到通傳,說孤鹜回來複命,他當即從主位上站起,竟主動迎了出去。
“出了什麼事?”
孤鹜微微吃驚,饒是知道自己護衛之人很重要,但百裡鴻淵的關切仍然在她意料之外。
“督主放心,桑姑娘安好。隻是她去流泉觀中尋了一位武功高強的女冠相護,屬下被女冠發現行蹤,不敢再跟,特回京請督主示下。”
百裡鴻淵聞言,緊張的小臂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他克制着自己的情緒,問:“女冠可是希微道長?”
孤鹜答道:“正是!”
“桑有枝如何能請動希微道長出山?你可探聽到詳情?”
孤鹜如實答道:“桑姑娘見到希微道長後,自稱名為鶴月,她們二人便以師徒相稱。後來她們進到觀中詳叙,屬下未能聽到更多。”
“好、好……”
孤鹜訝異的擡頭,督主的聲音竟然在顫抖。
自從三年前跟他出生入死,她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督主。
她不懂這消息的特别之處,但想來十分重要。
果然,百裡鴻淵很快傳辛辰進來,安排道:“點一隊精兵,随我去揚城。”
辛辰略一想,少有的反對道:“可是督主,西昌侯的西風衛已暗中出動,您此時離京,恐怕危險!”
百裡鴻淵伸手阻止他再勸:“速去準備。”
辛辰隻得從命。
揚城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揚河從城中橫穿而過,城池也被一分為二,一半為東城,一半西城。
城中最大的客棧就坐落在兩城交接的河邊。
近日,客棧二層被貴客整層包下,有精幹護衛把守出入口,一看便知不是尋常來客。
秦有思與虞歡結伴前來,由護衛領着進入二樓天字房,一位頭戴幕笠的貴婦坐在其中,她一側站着一名侍衛,一側站着一名文士。
秦有思笑盈盈的說:“又沒有旁人,戴幕笠做什麼?”
婦人将幕笠摘下,正是燕蓉。
燕蓉神情不悅的道:“你腳程怎麼這麼慢,我已等了你兩日!”
秦有思說:“我的馬怎能與侯府的良駒相比,是你太着急了。”
燕蓉冒着極大風險來揚城,心情格外急切:“我沒有時間與你廢話,你快将你所說的罪證拿出來,我請了堂兄親自相助,若真能定桑家重罪,此事便交于我手。若你戲耍我,你可想好後果!”
“夫人脾氣漸大,要吓死我了。”
秦有思自行斟了一杯茶,又從虞歡手上接過一口小木箱,放到桌子中間:“這是桑家濫用職權、假公濟私、欺行霸市的罪證,二位請看吧。”
燕蓉和他的堂兄燕伯仁迫不及待的打開來看,一看之下,觸目驚心。
桑家靠織造生意營生,但族中亦供養了許多子弟進入仕途。
這些子弟不求進京做高官,全分布在西部、南部諸城,直接為桑家斂财所用。
西部産棉毛的牧場、南部産絲的蠶場,近八成都在桑家的控制之下。
箱子裡的文書,清晰寫着桑家強行低價收購牧場、蠶絲場,逼迫繡坊、織造坊隻接桑家生意,壟斷市場擡高市價。
若遇不服之人,打人燒廠,甚至鬧出過不少命案!
樁樁件件,都有狀書與證詞,有些甚至有縣衙的印章,隻是不知怎麼都被扣壓下來。
這些就是百裡鴻淵出發前交給秦有思的東西。
燕蓉不知這些證據怎麼落入秦有思手中,但她知道,這些東西現在是她的了。
她暢快一笑,說:“六娘好手段,竟搜羅了這麼多自家的罪證。你放心,我定會處置桑家這群禍國殃民的奸商佞臣。”
她對燕伯仁使了個眼色,燕伯仁抱起盒子準備退下。
秦有思舉起茶杯,邀敬道:“以茶代酒,先感謝燕大人為我家事操勞。我已差人将最新鮮的枇杷送去婺城,相信令夫人和令愛一定會喜歡。”
“你!”燕伯仁吓得腿一顫。
他妻女正在婺城給丈母娘祝壽,而她們最愛吃枇杷,這女子怎麼知道?!
她這是在威脅他!
燕蓉沉下臉色問:“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