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維特坐在窗前的靠背椅上,愛絲特跪在一個腳凳上,小心翼翼地在伊維特右臉頰上塗上藥膏。
她們又住在一間屋子裡了,但這不是旅舍,而是奧古斯大人的宅邸。奧古斯認為她們是一對私奔的情人,所以她們理應住在一起。氣氛有一點尴尬,愛絲特塗好了藥膏,把裝藥膏的方形小盒子蓋上,小盒子四隻曲線形狀的腳落在天鵝絨的軟凳上。
“你為什麼去救貝絲?”愛絲特問。
“沒什麼。”伊維特低聲說,像是隻是說給自己聽的。
“噢,你不想告訴我,”愛絲特失望地答話。
“不是的。”伊維特立刻說。
“那就告訴我。我不明白這有什麼不可以說的。”愛絲特開始把她皮箱裡已經折疊好的衣服拿出來,弄亂,重新折疊一次,好讓自己手上有些事情可以做。
“聽着,”伊維特慢慢地說,“我不想讓你到處亂跑,到那些危險的地方去。”
“我沒有故意到危險的地方去,”愛絲特委屈地說,“我答應貝絲我會去救她。我知道我很弱小,但是我可以通風報信,至少我讓奧古斯大人知道了貝絲的下落,不是嗎?我不是那麼沒用。”
伊維特的語氣軟下來:“我沒有說你做得不對。”
“我是累贅,總是給你帶來很多麻煩。”愛絲特的手絞着衣服上的蕾絲邊緣。“或許我們可以分開。”
伊維特忍耐着強烈的不适感,強迫自己說出口:“我不希望你走,我希望你留在這裡。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
她轉過身,背對着愛絲特,就好像她沒說過那樣的話一樣。愛絲特一時間沒有理解伊維特說了什麼,那些話在她腦子裡形成了回音,一遍一遍地重複,直到愛絲特真的明白了那是什麼意思。
“真的嗎?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愛絲特輕聲問。
伊維特輕輕嗯了一聲,愛絲特反而變得手足無措了。
“還沒有人陪我走過那麼長的一段路。”伊維特小聲地說,她似乎在喃喃自語,走到窗前,看着沼澤城中四處彌漫的白霧。
……
愛絲特在陪仍然卧病在床修養的貝絲。奧古斯把伊維特請到宅邸中的一間更大的會客室裡,這裡的布置沒有那麼溫馨,相反像教堂一樣擺放着各種各樣的長椅。
人們已經在座位上等待着了,他們看見奧古斯進門,歡欣雀躍地鼓起掌來,一些人用好奇的眼光盯着伊維特。
伊維特感到不适應,她從來沒有習慣别人把自己當成男人。在王宮裡,人人都唾罵她不懂禮儀,但她從沒有因為那些異議感到不适。相反,她在這裡卻覺得格格不入,盡管從外表上看像是個男人。
奧古斯并沒有炫耀自己的在這裡的威嚴,反而充滿歉意地對伊維特說:“我們正在開一場重要的會議,今晚就做出決定。你還不知道會議的内容,待會就會有人說明的。”
伊維特在一張空蕩的長椅上坐下。椅子全都圍成一圈,面對着中間的一張長桌,長桌上擺着一張圖表,是一個城堡的位置和内部。
羅伯特·莫裡斯從外面擠進來,朝在坐的各位執意,他今天穿着一套簡樸的禮服,領口打着一個黑色的蝴蝶結。他用手指向桌面上的地圖,開始宣講。
“這是塞利西亞城堡的地圖……”
剩下的話,伊維特沒有聽進去,她不知不覺站了起來,看着那個城堡的外部和内部結構圖。
那就是她父親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是她曾經的領地和财産。地圖上的每一個字母似乎都在發出金色的光芒,吸引伊維特靠得更近。
奧古斯友善地拍了拍伊維特的肩膀,他臉上是感到同情的表情。屋子裡的其他人也都看着站起來的伊維特,他們都知道這就是博福特家族的私生子,那些眼神裡夾雜着惋惜和憐憫。
“……這是博福特家族的财産,是斯蘭特王國在南部的精神象征,”羅伯特精神飽滿地說,“可是,它被侯爵約克·威爾斯奪去了,諾頓公爵也舍棄了它,把它拿去換取蘇爾士軍隊的撤退。”
奧古斯離開椅子,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路,他來到屋子中間。
“雖然如此,我們沼澤城的勇士們,是永遠都不會放棄的,”奧古斯宣講着,他那隻完好的眼睛裡閃着淚光。“塞利西亞城堡庇護我們的人民,我們不會把它讓給卑鄙的領主約克,和野蠻的蘇爾士人。”
屋子裡響起掌聲,伊維特沒有鼓掌,她聽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就像剛剛學會射箭時,第一次在森林裡發現獵物那樣。
羅伯特·莫裡斯揮手召來一個男仆,把那幅繪制在皮紙上的地圖挂到牆上。他等待掌聲結束,清了清嗓子,繼續說:“城堡的守衛很多,領主約克還有一個善于戰鬥的得力手下……”
伊維特看向慢步走回座位的奧古斯。一路上,許多人用眼神向他緻意,那些眼神裡無疑閃耀着信念的光芒。她再一次站了起來,對奧古斯輕聲說:
“請允許我成為您麾下的騎士,和您一起,為了沼澤城的人民,奪回塞利西亞城堡。”
奧古斯被她話語中熱烈的感情震撼了,人們全都看過來,羅伯特·莫裡斯分析戰術的聲音也停了下來。不知從哪裡傳出一聲掌聲,接着,整個房間都被熱烈的掌聲填滿了。
奧古斯微笑着說:“是的,塞利西亞城堡本就是屬于你的,是屬于博福特家族的。”
會客室瞬間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
今天是奧古斯帶騎士們在夜裡突襲的日子。現在還是上午,太陽在沼澤城朦朦胧胧的白霧之中出現。在會議上,奧古斯和各位騎士商定了向塞利西亞城堡發起攻占的計劃。
伊維特按照計劃,穿上铠甲,佩戴好長劍。愛絲特細心地拂去铠甲表面的灰塵。她拉開門,回過頭,看了愛絲特一眼。
“我知道,家族的榮耀對你很重要。”愛絲特不等她開口,就先說。伊維特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祝你們一切順利。”愛絲特關上房門,苦悶地躺在床上。
伊維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她隻是無盡地等待着姐姐那根本不可能寄到的信件。現在伊維特對外聲稱自己是“亨利·博福特”,姐姐即使派來信使,也不可能找到她們。
伊維特走在奧古斯宅邸的地毯上,柔軟的絨毛在靴子下深陷。男仆神情焦急地站在會客室門口,會客室内空無一人。奧古斯原本應該在會客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