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我在這裡?”愛絲特奇怪地問,“我覺得我會打擾到你的。”
“不行,你要待在這裡。”伊維特堅持說。
看她臉上嚴肅的表情,愛絲特感覺,伊維特這麼要求一定是有原因的。她隻好留在書房裡。
她已經在伊維特的書房待了半個月了。就連最謹慎的醫生都認為她痊愈了。伊維特還是要求愛絲特躺在床上,把被子整整齊齊地蓋到脖子上,無視愛絲特覺得悶熱的抱怨。
愛絲特把自己手上的歌譜放在窗台上,氣呼呼地把一張靠背椅拖到窗邊,她決定在那裡唱歌。
“真的不會影響你嗎?你應該在安靜的環境裡工作。”愛絲特勸說道。
伊維特很堅決地搖搖頭,表示她堅持愛絲特留在這裡。如果有必要的話,她可能還會和愛絲特争吵。愛絲特隻好放棄了。
在愛絲特看不到的時候,伊維特會注視着她,像複習一段曆史一樣,複習她身上的每一個線條。等愛絲特感覺有人盯着自己,擡起頭來,她又把頭低在公文上,像從頭到尾都沒有分心過。
把整箱的羊皮紙卷交給男仆,伊維特走到靠背椅旁邊,從愛絲特的角度看向窗外。
已經是夏天了。本就悶熱的沼澤城變得更加難以忍受,隻有塞利西亞城堡裡有陰涼的空氣。窗外是廣闊的草地,草地上點綴着不多的樹林。
伊維特知道,愛絲特想到戶外去,到曠野上去。可她就是想要愛絲特待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
“你是不是就是想讓我陪着你?”愛絲特突然扭過頭,問。
伊維特臉紅了,但沒有眼神閃躲,直直地盯着愛絲特看,反而讓她無法承受地躲開了。
“你能給我唱一次那首民謠嗎?”伊維特低低地說。她的聲音本就低沉,這樣的語氣聽起來甚至有點懇求的意思。
又是這樣。愛絲特歎了一口氣,表情變得憂郁。伊維特小心翼翼地說:“你不願意就算了。”
“我不是不願意……”
愛絲特慢慢地唱起來。每次演唱都不一樣,因為像那樣的民謠是會随風而舞,随光而轉的。
這一次她的歌聲不那麼高昂,像樹梢上最輕微的風,有一種溫柔的意思。
愛絲特也想弄明白這是什麼感情,她自己一個人搞不懂。每當她對伊維特開口,伊維特總會避而不談,好像這是一件愛絲特本就應該懂得的事情。
是伊維特主動要求聽的。但她唱起來,伊維特又沒有認真聽。
她把愛絲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裡,輕輕捏指尖。她甚至拂過那個曾經握住劍刃的、醜陋的疤痕,珍重愛惜地順着紋路,好像怕她疼,盡管早就好了。
“今晚我能陪你睡覺嗎?”伊維特輕輕地問。
她最近養成了一種壞習慣,一定要愛絲特也在房間裡,她才能睡着。
她在愛絲特的房間裡支了另一張床,幫忙搬運的女仆奇怪地看着她們,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伊維特用她那種嚴肅的表情阻止女仆問下去。
愛絲特總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雖然姐姐不在身邊,而且隻是睡同一個房間的兩張床。她說:“不能讓姐姐知道……”
“薩凡娜不會知道的。”伊維特肯定地說。
愛絲特敢肯定她一定做了什麼,避免薩凡娜得知此事,愛絲特小心翼翼地避免問那是什麼辦法。
“可以快一點寫完那些東西嗎?”愛絲特不高興地看着桌上那堆紙卷,“我想去森林裡看兔子。”
伊維特不允許她一個人去森林裡,她隻能在伊維特的陪同下,在有限的時間裡出去。但是她依然對大自然感到癡迷。
她把椅子搬到窗前,是因為隻有窗前能看見草地和森林。
“我會盡快的,”伊維特罕見地露出微笑。她對愛絲特習慣了和自己在一起感到非常滿意。
……
“領主大人,一位官僚在外面等您。”男仆說。
伊維特奇怪地把弓箭放下。愛絲特悄悄把她的弓舉起來,擺出剛剛教她的姿勢,用力拉起來。盡管用了全力,竟然紋絲不動。愛絲特扁扁嘴,認命地把自己的那把小弓拿起來。伊維特正在教她射箭。
“是什麼事?”伊維特從托盤裡拿起水杯,一飲而盡,快步随着男仆走向城堡大廳。
這位官僚在大廳裡焦躁地走來走去。伊維特遠遠就看見他仿佛火燒眉毛一樣的神情。
一般來說,進入塞利西亞城堡的客人,都會在大廳駐足觀看。牆上的壁畫和浮雕,穹頂的油畫和吊燈,每一件器物都精美絕倫,哪怕經過戰争和火災,依然引人注目。
這個官僚很瘦,也很高,他長得像商店櫥窗裡的衣架子。手腕骨頭從衣袖裡露出來時,讓人疑心他是一具骷髅。肥胖的官員很多,像他這樣瘦的很少,伊維特因此對他很有印象。
官員先是按禮節,對領主進行問候。伊維特不耐煩地揮揮手,表示盡快省略那些東西。他張開嘴,不知道從哪裡說起,緊接着歎了一口氣。
“王城派人來了。”他說。
“哦?他們有幾萬人?軍隊行進到哪裡了?”伊維特馬上問。
“不,不是軍隊。王城派了一百名官僚來。他們要對沼澤城征人頭稅。”官員焦躁地說:“他們有文書,有諾頓公爵親筆簽訂的法令,我們沒有理由拒絕他們……他們已經開始統計人口,搭棚子,挨家挨戶通知農民和市民了……”
伊維特皺起眉頭。她在王城的凱特城堡裡讀過很多曆史和地理書籍,但對當今的法令一無所知。她詳細詢問這個官員,稅收究竟是怎樣運作的,兩個人連晚飯時間都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