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絲特很快就對一鍋嘗不出味道的湯失去了興趣。她開始湊到伊維特身邊,看着這本漂亮的圖書。上面有用礦石顔色繪成的彩圖,邊緣還有一環套一環的花紋。
伊維特擡起頭,她正想問她一些問題。
“你在桃心劇院時,見過多少人?都是些什麼人?”
伊維特詳細詢問了那些人的穿着打扮,兩個人詫異地看着書上的一條條文字,法令和現實完全不相符。
羅裡·懷特走過來,他剛才在旁邊,聽到了談話的内容。“您覺得奇怪嗎?哈哈,現在的人都不按法令的要求生活了。”
他雖然不識字,但書上有圖畫。一張圖畫的是數層房子,每一層是不同的人。羅裡·懷特指着其中一個小人說:“那是幾十年前的打扮了。”
“這幾十年裡,按照法令生活的人越來越少。很多商人從沒落的男爵那裡買到了姓氏,”羅裡·懷特笑了一聲,“這在以前是嚴重的罪行呢。現在,地方上的法官們都不管這些事了。”
伊維特認真聽他說着,時不時點點頭。這倒是讓羅裡感到一種非同尋常的尊榮。伊維特意識到,自己一直生活在凱特城堡裡,對外面的世界了解得太少了。
譬如稅收,是農戶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她在路上見過那麼多農婦和農夫的面孔,卻壓根不知道稅收是怎樣運作的。在撒迦利亞夫人的計劃下,她成了領主,對各種事務一無所知,到現在還一頭霧水。
“你說的這些對我很有幫助,請你晚上仍然到這裡來,我想了解更多的事情。”伊維特對羅裡說。
羅裡非常驚喜,他沒想到自己能起到這樣的作用。他連忙答應了領主的要求。
營帳外面,官吏們圍在一起,小聲地談着話,不時往伊維特的方向望過來,顯然她就是正在被談論的話題。伊維特無所謂,對此毫無反應,愛絲特的反應更大,她撅起嘴,不滿地看了那些人一眼。
“天黑了,該吩咐廚娘做飯了。”伊維特對愛絲特說。
“哦,是的……這些人為什麼這麼不友善?我們什麼都沒對他們做啊。”愛絲特對晚飯的事情不太關心,還在瞪着不遠處的官吏們。
有些官吏已經發現愛絲特的目光,張皇地離開了她視線的範圍。更多的人抱着一種敵意的沉默,依然圍着篝火,坐在原地,不時往這邊看一眼。
伊維特笑了:“我是帶着自己的護衛官來的。照他們的要求,我身邊連一個士兵都不能有,最好連劍都留在沼澤城。他們不是讨厭我們,他們是讨厭莫伊拉和羅裡呢。”
莫伊拉和羅裡每天都穿着整套的铠甲,在營帳裡轉來轉去,傳遞消息和下達命令。莫伊拉·懷特天天盯着地圖,時不時爬上小山去勘探地形,經常把制定好的路線遞交給伊維特審閱。
羅裡則更像個男管家,腳不沾地。相比姐姐,他實在太不稱職了。他光是安排數百人的食宿,就已經焦頭爛額,每天被女仆追着詢問各種解決辦法。
時不時有人來要求一份多餘的食物,每次停下休息,就有人抱怨營帳空間不夠,或是太潮濕。還有官吏的親眷,需要照顧的懷孕婦人,到處亂跑的小孩子們……
羅裡于是經常躲到一個誰都不知道的小帳篷裡,希望别人找不到他。他還會從廚娘那裡偷兩個準備送給領主的小蛋糕,躺在小帳篷裡,舒适地享受起來。
晚飯吃過了,營地靜悄悄的。小官吏們不常在野外宿營,對附近的森林感到恐懼。林地上吹着一些溫柔的晚風,樹葉輕輕搖晃,高空傳來大風呼嘯的聲音。夏季的斯蘭特王國是多雨的。
帕特裡克慢慢踱到營地上,靠近殘餘的篝火。裡面還閃耀着星星點點的火花,每當一陣風吹,火星就會變得更加明亮。他細心地在篝火裡尋找剩餘的食物,但什麼都沒有。
盡管他現在已經不是乞丐了,他仍然像幾年前一樣,不死心地繼續尋找,一方面固然是為了僞裝,另一方面是他無法擺脫這樣的習性。
另一個男人出現,他穿着一身農民的粗布衣服,異樣的是他還戴上了一個面罩,黑布在脖子後面打了個結,布尖像兩片小小的葉子。
面罩男人快速走向帕特裡克,盡快腳步移動得讓人看不清,卻沒有發出聲響。如果有人此時在細心觀察,就會看見他的雙眼在地上打量着,快速轉動眼球,極其精巧地避開了一切障礙物。
“别忘了,你是來殺人的。”面罩男人輕聲說。他的聲音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很快就消失在風裡。
帕特裡克輕蔑地笑了笑,放下手中用來撥弄火堆的木棍,走向伊維特的帳篷。
帳篷門口的兩個衛兵都睡着了。他們是在戰争結束之後,志願加入領主麾下的沼澤城人,還很年輕,其中有一個人很可能謊報了年齡。他們還沒有經過正式的訓練,感覺營地不太危險,在彼此的玩笑聲和談話聲裡慢慢睡着了。
愛絲特借着月光,從鋪着狐狸皮毛的床上爬下來,悄悄從衣箱裡取出一卷信劄。
“你在幹什麼?”伊維特半夢半醒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沒什麼。”愛絲特撒謊道。
伊維特就像長了一隻專門盯着她的眼睛一樣,隻要愛絲特離開床,她馬上就會醒來,到處尋找愛絲特的身影。
“你手裡拿的是什麼?……哦,一封信。是誰的?”
伊維特赤着腳爬下床,用一張毛毯蓋住愛絲特單薄的身軀,把下巴放在愛絲特肩膀上,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倚靠着她。
這個動作對她來說其實一點都不舒服,伊維特要彎下腰才能夠到愛絲特的肩膀。但她還是這樣做了,好像一個孩子一定要抱着布娃娃睡覺。
“是我姐姐的信。”愛絲特歎了口氣。“你不要看,你會不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