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要我放棄嗎!”菲茨傑拉德的聲音陡然拔高。
上野江聽着男人話語裡明顯的怒氣,并沒有太大的反應,隻是沉默了半晌,才接話道:“如果你隻是想要滿足你妻子見一見你女兒的執念,我完全可以實現,哪怕是像一個真正的人一般可以自主對話的幻像,我也做得到。”
男人下意識地否決道:“不,這拙劣的戲法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說着,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我要的,是我的家人。”
而不是什麼虛假的幻術。
預料之中的答案,上野江不置可否,自顧自地往下說着。她語氣平淡,沒有太大的起伏,卻讓男人聽得心驚起千層浪。
“菲茨傑拉德先生,如果複活不是複活,而是憑空造人呢?”
菲茨傑拉德猛地捏緊了手中的電話,問:“什麼意思?”
“我已經說過了,西格瑪他沒有過去。”
少女腳步輕緩地走到寬闊的落地窗邊,指尖觸在冰涼的玻璃上,眼神落在雲海之下。
“他确實是成功案例,但是也是憑空出現的生命。如果将你的願望寫在「書」上,出來的隻是一個有着你女兒外貌、記憶而非靈魂的人,你要怎麼辦?”
“殺了她?還是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去撫養?”
菲茨傑拉德忍不住出聲打斷:“……夠了。”
聽着這暗藏猶豫的語氣,上野江輕笑道:“菲茨傑拉德先生,還是說,你會把她當個鸠占鵲巢的怪物?”
“夠了!”男人忍不住喊叫道。
上野江并不買他的單,接着說:“那可不夠,你知道「書」上的文字有什麼辦法可以消除嗎?”
不等他接話,少女便自問自答地繼續說:“制造相關的邏輯漏洞,「書」就會因為邏輯不自洽而抹消掉那些字。要是「書」做不到複活,隻能創造新生命,那麼菲茨傑拉德先生——”
“——你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是失敗的,因為「書」留不下你的願望。”
“上野小姐!”電話的另一頭傳來失控的低吼,轉而又是男人有些萎靡的話語,“你不也有想要再見的人嗎……”
上野江瞥着一旁的「書」,沉默片刻,才說:“你說的沒錯,我也有想要再見的亡故之人。可如果靈魂不是那一個,那我就會放棄這條路,我無法接受冒牌貨,這太惡心了。”
可緊接着,她話鋒一轉。
“不過呢,菲茨傑拉德先生,你是個合格的商人。如果你還需要堅持,那你可以用足夠的籌碼打動我,我是個非常現實的人。”
說完,她利落地挂斷了電話。
一旁的「書」攤開,雪白的内頁寫的墨字。
「我沒有說過那些。」
上野江看着它,笑了笑,輕聲說:“所以,你能給複活他的女兒嗎?”
「違背生死規則的事情不該存在。」
少女皺起眉,眼神冷冷地瞥去,語氣強硬道:“那你就好好地給我當一本普通的書,别在這裡多嘴。”
「……抱歉。」
她錯開眼,不再理睬它。
剛剛那通電話,看似是為了勸阻菲茨傑拉德放棄複活女兒,其實是為了給她之後對于用「書」複活上野京子不積極找理由——她原本就不打算複活上野京子,這隻是為了迷惑他人僞裝的假象。
死去的人就應該安息,怎麼能再被打擾呢。
***
橫濱,車内,軍警處歸路。
玫粉色發的幼女環着胸,一臉不悅地看着窗外,一旁暗橙色發的青年則是低頭盯着自己交握的雙手。
他有些緊張。
明明去天際賭場是為了追捕武裝偵探社,卻遇上了上野江,迫使他和大倉烨子不得不兵分兩路,卻還是處處受阻——一個被困在密不透風的四堵牆裡,一個趕到時連目标的頭發都沒摸到一根。
就連最後遇上的敵人也是莫名其妙的失蹤,直直地在他們眼前消失不見。
他們心知肚明這是上野江的手筆,卻也束手無策。
……實力差距太大了。
這時,一旁的大倉烨子忽然開口,說:“你覺得那女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那?”
立原道造被問得擡起了頭,有些呆愣地脫口而出:“什麼?”
大倉烨子皺着眉,說:“立原,你在港口mafia潛伏了那麼久,應該比我們更了解上野江。你是怎麼想?”
青年的視線落在幼女的身上,錯落些在窗外,一時間沒發出聲來。
她也不急,依舊望着車窗外,等待着立原道造的回答。
過了半晌,立原道造才淺淺應答。
“……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為了武裝偵探社嗎?可是她要是真的為偵探社上的賭場,他們就不可能被放走。為了他們兩個人嗎?可她隻是僞裝成那個負責人身邊的一個花瓶,藏在頭紗下靜靜觀望着。
……好奇怪,太奇怪了。
昨天先是莫名其妙地到首領的辦公室點破他的卧底身份,然後在他被監禁的時候獨自潛入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再到後來壓着條野采菊和末廣鐵腸打,披露了「書」的存在,讓他們圍觀了特級咒術師之間的戰鬥,之後就是在天際賭場的再見。
大倉烨子說的沒錯,比起獵犬裡的其他人,立原道造确實要更了解上野江。
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身上頂着武裝偵探社的标志,卻也能在港口mafia裡如魚得水,除去她獨一無二的異能力外,更多的是為人處事的滴水不漏,還有目标明确,不節外生枝——委托就隻是委托,交易就隻是交易,除此之外,不在有其他的。
就連私交情誼,也僅僅是維持關系而衍生的必然産物一樣。
可是……現在上野江做的這些事,完全脫離了她的常貫作風,叫人看不懂她。
一旁的大倉烨子并沒有對他的答案發表什麼意見,隻是把自己的手機抛在了他的腿上。
“她告訴我,那個賭場的負責人是天人五衰的成員。”
立原道造瞬間瞪大了眼,驚叫道:“什麼?!”
像是恍然大悟般,他念叨着:“難怪……這樣就解釋得通了,怪不得那負責人不讓我們封鎖賭場。”
大倉烨子聽着青年的話,一時間有些想罵人——拎不清的家夥。
她環着胸,斜了立原道造一眼,才開口道:“你就這樣相信了她的話?怎麼确定這不是那女人為了混淆視線告訴我們的假情報?”
立原道造一愣,下意識地否定道:“不可能。”
片刻後,他才感到自己否定的太快,像是在替人說話一般,而上野江明明與他們現在是敵對的狀态,于是找補道:“我的意思是,上野這個人……她不會用經不起推敲的東西來蒙蔽人。”
“她很謹慎,非常謹慎。”
大倉烨子也不再說些什麼,隻是擺了擺手,示意他看亮起的手機屏幕,再度把眼神抛給了窗外的景色。
忽地,車身猛地拔沖一瞬,而後停止了移動。開車的警員表情讪讪地回過頭,對着後座的二人開口道:“兩位長官,前面好像發生了民衆鬥争,堵住了去路……”
聽着不遠處傳來的叫罵聲,大倉烨子忍不住皺着臉,問:“前面是什麼地方?”
警員看着她明顯不悅的臉色,說話聲音忍不住抖了些。
“是、是政府大樓。”
立原道造捏着手機,困惑道:“這個關頭,什麼人敢在政府門口鬧事?”
大倉烨子思忖片刻,拉開車門率先下車。
“去看看。”
政府大樓,窗邊。
工藤新一和夏油傑靠着窗沿,望着底下那争執人群中擠動的那個金色鑲黑邊的腦袋,心情是如出一轍的沉默。
“你們這些蠢豬,是聽不懂人話嗎?!為什麼要妨礙我辦事!我都說了這裡需要清場!”
工藤新一忍不住扶額,低聲吐槽道:“雖然昨天晚上已經見識過了……但這人,還真是橫沖直撞的嘴臭啊。”
夏油傑則是笑了笑,沒有出聲,轉身坐回五條悟旁,向家入硝子讨了根煙,點燃了叼在嘴裡。
五條悟此時仍舊靠在沙發上毫無形象地翹着腿,隻是墨鏡底下的白眼說不定已經翻上了天。他低聲罵道:“我都說過了這種人已經爛透了,為什麼還要選這種人。”
為什麼他要被上野江排除在計劃外?
家入硝子和夏油傑聽着他的小聲咒罵,看了眼仍舊趴在窗邊的工藤新一,也一同攤在了沙發上。
這家夥隻是對上野江把他排除在計劃外不滿而已,抱怨幾句已經算是小發雷霆了。
三人對面,仍舊是重案嫌犯的福澤谕吉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在沙發上端坐得筆直,仿佛置身茶室之内。
幾個小時前,他被某個高官傳喚,結果在押送途中被怪物襲擊,損壞了大半的樓盤,最後被面前幾人中最不着調的白毛救下,然後帶到了這個房間裡。
高官沒見到,倒是見到了這幾個放寒假的高中生——他當然記得這幾個人是誰,畢竟是自己學生的朋友。
想到這,福澤谕吉心底對于同伴們的擔心又一次開始浮動。
國木田他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江戶川亂步應該暫時還不會出事,但是如果福地櫻癡真心實意地想要對付他們,他的社員們也未必抵擋的住。這男人畢竟也在政府手下做了那麼多事,絕對有所積累。
還有……他的學生,上野江。
他蹙起眉,心底的擔心愈發濃重。
當初那十一人的死他并不是不知情,可既然事情已經過去那麼多年還沒有被審判,那麼就說明這一次的通緝必定是政府故意而為,目的不純。
是因為上野江拒絕了獵犬的邀請嗎?還是說,被他牽連了,因為幕後黑手想要全面打擊武裝偵探社,所以連已經辭職的社員都不放過。
抑或是,樹大招風。
那晚上的事情讓上野江被人盯上了。
隻是現在看來,上野江明顯有自己的計劃,不需要過于擔心——這四個人應該也是她找來的,是為了他這個被拘留的老師安排的救援。
男人心想,這孩子的成長真是飛速,已經不需要他的庇護,甚至可以反過來庇護他了。
下一刻,福澤谕吉閉上眼,像是入定般坐在沙發上。
而另一旁的工藤新一看夠了樓下的熱鬧,離開窗沿,也落座在夏油傑旁邊,就這樣看着福澤谕吉閉眼的面龐。
……看着好兇,啊不,非常威嚴。
因為原本用來關押嫌犯的房間基本被全部損壞,而五條悟找來的那官員也按照計劃,打着官腔,借口不信任橫濱官方的守衛,将福澤谕吉要了過來交由自己人看管,現在正在打報告申請将人押送至首都。
本以為脫離了其他人的監視,他能從上野江這老師的嘴裡撈出些什麼的,比如關于天人五衰案件的一些情報,結果這人除了說相信自己的同伴會為偵探社洗清冤屈之外,便就隻是多問了幾句關于上野江的動向,然後……
然後就一直閉着嘴不說話,像雕塑一樣沉默,就連直播裡看到江戶川亂步大膽的舉動也隻是低聲喃喃了一句就又閉上嘴了!
這整間房裡最大的噪音,就是樓底下那個染發隻染頭頂的二貨嫡子!
名偵探工藤新一忍不住偏開了頭,和幾人吐槽道:“我終于知道為什麼上野要把那個嫡子拉入計劃了,這戰鬥力也太強了,一下就挑起了戰火,還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把上野的計劃推進了一大半!”
五條悟懶洋洋道:“野豬是這樣的啦,橫沖直撞還顯眼。”
潛台詞就是,他不招仇恨誰招仇恨。
工藤新一:“……”
其實他覺得,就招仇恨而言,這人也不遑多讓啊!他是怎麼做到理直氣壯嫌棄别人的?!
他歎了口氣,再一次嘗試着和上野江聯系,隻是發出去的郵件全部石沉大海,沒有回訊。
工藤新一忍不住在心底罵道,上野這個讨厭的獨行狼!
電話電話打不通,位置位置不報,有的隻是單向聯系的一封封郵件!
就一句相信他的腦子就把他拉進了局裡,這人真是……慣會忽悠人的。
雖然心底還是懷有抱怨,但偵探的本能卻讓工藤新一再度思考起了現下的狀況。
講老實話,上野江的動作雖然快,計劃周全,但也是昨天下午才開始的布置,看得出有些匆忙——這裡指讓他應付和引導夏油傑和五條悟,還有那些郵箱裡長達幾小時的視頻,還有今天上午忽然發過來的新聞發布會直播網址。
而上野江的通緝令、關于武裝偵探社的“罪行”等幾乎是在不久全部冒頭,不說全國人盡皆知,起碼在橫濱已經是無人不知。
所以,他合理懷疑,上野江其實早就知道會發生這些事情,隻是事态發生的變化比她預計的要快。
所以,上野江沒有告訴他有關任何武裝偵探社的情報和指示,就是不想讓他碰這些事。
上野江不是個擰巴的人,最多也就是隔了幾年再見,多了些委婉,要真有事,有一就說一,能夠用的助力就會用,也沒有什麼英雄主義,也不稀罕上演什麼自己背負一起的戲碼——所以,這隻能是她是判斷天人五衰這事,他還有旁邊的這三個一個都幫不上忙。
工藤新一忽然覺得有些憋屈。
他一個已經登了數次報紙的名偵探,居然被認為幫不上忙?!
關鍵是他可能還真幫不上忙。因為他隻是個普通人,能在這些異能者和咒術師中間自保就算不錯了。
而且,這一次的天人五衰事件也牽扯到「書」。
或許其他人不知道,但是工藤新一知道的一清二楚——那本「書」能夠對人、對世界的影響有多大。
扯到了「書」,又牽扯到了那麼多人,這一次的事件未必會比一周前的那個晚上聲勢小。
他看得很清楚,在直播裡,同樣自稱為名偵探的江戶川亂步在那場新聞發布會裡跳上了台,奪走了話筒,拿出了那個裝着證據的文件袋。
然而下一秒,那個袋子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台下的垃圾桶。
他看的清清楚楚,可問起旁邊的幾人卻隻得到了“啊,有這回事嗎”的回答。
除去是「書」的作用外,他再想不到其他的了。
不過,好在他在這場盛大的棋局裡也有屬于自己的位置。
他需要引導出咒術師管理層和政府的沖突,讓這場沖突鬧大,将咒術師高層的不合理處暴露在政府的眼皮底下,讓上野江得到她想要的“師出有名”。
忽地,他的手機響起了鈴聲。
一時間,除去雕塑外,所有人的目光都瞥向了他。
工藤新一:“……呃。”
他也沒那麼受歡迎吧。
夏油傑用手肘捅了捅他,以示催促。
黑發少年從兜裡掏出手機,神色自若,心想,這個時候,應該是小蘭的電話吧——等他定睛一看,卻把眼睛瞪大了些。
是失聯已久的上野江。
顧不得多想,工藤新一趕忙接起,聲音控制不住地升高。
“上野!你、”
電話另一邊的聲音直直地打斷他,“你先聽我說。”
工藤新一下意識地想要抱怨幾句,擡眼卻見身旁的三人圍了過來,連福澤谕吉都直直地看着他。
……他忽然感覺自己手上拿到不是電話,是什麼億萬支票。
而另一邊的少女已經開始了她的提問。
“工藤,橫濱官方那邊有向你們要人嗎?”
“當然,畢竟本來也就是他們抓的人。”少年回答道,身體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移動了些,意圖躲避擠過來的三個人。
“……和我想的差不多。”上野江歎了口氣,繼續說,“獵犬裡派出去追捕武裝偵探社的那兩個人回來了,等下不出意外的話,會來找你們要人,等下給他們。”
工藤新一:?!他又跟不上進度了?
聽到這,工藤新一有些焦急,急忙道:“上野,你又在計劃什麼!我們才按照你說的把人給撈出來!”
“給他們。”上野江加重了語氣 彰顯着她的決意。
“……好吧。”工藤新一應答着,随後追問道,“原因是什麼?還有,你現在在哪?”
說話間,五條悟已經伸出手越過夏油傑,拽着工藤新一的手,出聲道:“外放。”
少年亮藍的眼瞧着五條悟,被他那緊繃的臉色晃得怔了神,手上的手機卻已經被對方按下了免提鍵。
下一秒,少女的聲音被倏地放大,叫屋内的所有人聽的清清楚楚。
“……我現在沒空,工藤,就照着做不好嗎?”
原本清脆的嗓音被頻道帶着細微顆粒感傳過來,多了些沙啞,蓋着底下難以察覺的疲憊。
五條悟一把奪過手機,墨鏡下的視線死死地釘在那小小的屏幕上。
“江。”
電話的另一頭忽地一滞,不出聲了。
他将手機舉起,貼到耳邊,才輕聲說:“你現在的聲音……”
“聽起來很弱。”
少女沒有再說話,隻是清淺的呼吸聲順着頻道傳了過來,被五條悟收進耳裡。
随後,尖銳而短促的鈴聲響起,電話被挂斷。
一時間,房間隻剩靜默。
工藤新一從五條悟手裡搶回自己的手機,反手想要把電話打回去,卻隻得到了忙音,忍不住低聲罵道:“啧!上野這家夥!”又自顧自地做完決定了!
然後又擡頭悄悄瞪了五條悟一眼,心想上野這家夥不會是在躲他吧?
剛剛這兩人一有交談趨勢就跟有結界一樣的,開了口其他人就都閉嘴了,結果才說了幾個字上野就挂斷了。
坐在少年們對面的福澤谕吉再度阖上眼,心底泛出一點苦澀。
他想,或許武裝偵探社還是不過強大,才要她這個孩子殚精竭慮。
夏油傑和家入硝子同時瞥向中間的五條悟,都搭上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
所有人都很擔心上野江,但她似乎不需要。人與人的差異一直都存在,可直到事發時,他們才發現自己的同期是如此的……
……如此的強大。
家入硝子歎了口氣,從沙發上起身,手中燃起了煙,走到窗邊朝下望着。
底下的兩撥人已經開始擠動了。
……
樓下,時間倒回十幾分鐘前。
禅院直哉已經在這門口浪費了快一個小時了。
他臭着臉看着眼前攔着自己的幾個人,想到自己在這裡浪費口舌那麼久還沒踏進去一步,又想起昨天晚上工藤新一對他的挑釁,感覺自己的怒氣全都沖到了頭頂。
普通人普通人普通人!又是普通人!
這些沒有術式看不見世界真相的不就是一群猴子嗎!?下等人!憑什麼攔住他!
政府?比得上他家後院的一個院子嗎!
他越想越氣,氣的腦子有些嗡嗡作響,面前的警衛還在試圖和他講道理,但傳到禅院直哉耳裡的卻是糊作一團的鳥叫聲。
……叽裡呱啦的講什麼!吵死了!
要不是咒術界鐵則有不能傷害普通人這一條,他早把他們都給——想到這,他再也忍不住,吼叫了出聲。
“——都給我滾開!”
他喊叫着,想也沒想,擡手轟地将人推開,卻不曾想他的力氣并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直直地将人掀翻。
那警衛驚呼着恐懼,腦袋一片空白,然後感到後領一緊,勒得他兩眼翻白——他此刻心中隻有一個念頭。
今天應該請假的。
大倉烨子擡手把人放下,一臉不悅地走到禅院直哉面前。原本據理力争的人群瞥見這暗紅的軍裝,都讓開了路。
她長刀出鞘,白光一閃,雷電般沖到他的脖頸邊,從軍帽底下眯着眼看他。
“你是誰?”
立原道造在後面小跑了上來,看着眼前數名職業裝裡唯一一個穿着羽織的不良少年,有些困惑。
這又是哪的人被吸引到了橫濱?
他朝一旁的警衛招了招手,示意警衛向自己介紹情況。
被禅院直哉的力氣和舉動吓到了的警衛慌忙地捋了捋胸前亂飛的衣服,站在了大倉烨子的身後,低着頭和立原道造說着。
“這人不知道哪來的,帶了一幫人過來,說是有任務要執行,要封鎖場地,還要把人清場,我問他身份證件,這群人裡隻湊的出一張能過的,這我哪能讓他們進去……嘴裡還說什麼我們是普通人下等人,這人不會以為自己是天皇吧。”
說着,警衛擡手朝某個方向指去,立原道造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視線落點在損毀了大半的政府大樓上。
“喏,長官,就是這裡,今天早上在押審嫌犯福澤谕吉的時候,在中途被敵人襲擊了……這人神神叨叨的說是什麼詛咒,是我們看不到的東西。”
詛咒一詞瞬間讓立原道造回過神。
這個不良少年,和上野江是一樣的?
他這話要是念出來,保準禅院直哉身旁的那群人會偷偷翻白眼——一個憑借家世作威作福的纨绔,拿什麼和人家正兒八經的特級比?
不過這些人此刻正跟着禅院直哉用鼻孔瞧人,看着眼前拔刀的幼女,眼底裡都流露出了幾分輕蔑。
禅院直哉擡手點在刀刃上,體内的咒力流淌出來,攏在手上,像是要将那鋼刃捏碎。
他嗤笑一聲,說:“你憑什麼問我?”
大倉烨子被帽檐遮擋住的眉頭一挑,心想,這個人怕是老天爺送她的新玩具。
下一瞬,不等旁人反應,幼女的身子忽地拔高,面孔變得成熟,讓人心底驚訝。
她笑得燦爛,在背後看着的立原道造卻不知為何感到有些寒意。
一旁的警衛還在繼續說着:“今早來了個首都來的大人,好像是武裝偵探社的崇拜者,提審那個犯人是想要替偵探社翻案,結果出了這事,看樣子應該是要把那偵探社的社長帶走再提審……”
他越說越小聲,最後沒了聲音——前面已經動起手了。
大倉烨子動作快得驚人,禅院直哉結結實實地挨了她一巴掌,再一次氣得頭腦空白,和她打了起來。
雖說禅院直哉确實是纨绔,但他這個嫡子除了沒有「十種影」術式之外,基本沒有太大的水分。
自從被上野江打得體無完膚後,他就對自己更苛刻了一些,「投射咒法」用得爐火純青,叫大倉烨子那被改造過的身體竟也跟不上他的速度。
立原道造在一旁看得眯起了眼,心底起了些疑惑。
……奇怪。
大倉烨子現在的動作是很快,可時不時會頓一下——就好像被暫停了一樣。
太奇怪了,是什麼異能嗎——不,或者應該叫術式?
大倉烨子也發現了現在的詭異,想了想,對着立原道造說:“這裡我一個人就足夠了,你去把偵探社的社長要過來。”
“天人五衰的案件本就由我們接管,武裝偵探社的社長作為重要嫌犯怎麼能被随便帶着。”
說着,她手中的刀橫飛出去,攔截住蠢蠢欲動的其他人。
“……不管怎樣,偵探社的社長現在還不能離開橫濱。”
她還沒有弄清楚上野江說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福澤谕吉不能走,如果是假的……那他更不能走!
立原道造愣了愣,站直了應道:“是!”
窗台上,夏油傑眯着眼往下瞧着,蹙起了眉。
“又是這紅色的軍裝……”
工藤新一接話道:“是獵犬,軍警裡的最高戰力,直接服從于政府。”這是上野江為數不多直接共享給他的情報。
不知何時從會客室的另一邊出來的總務大臣落座在沙發座椅上,清嗓咳了幾聲,試圖引起幾人的注意。
“福澤先生改押送至首都警署配合調查的方案已經被通過,政府很重視這次重審,畢竟武裝偵探社的影響力不小,若是能順利翻案,對于提高警察公衆威信也是有好處的。
天人五衰這個犯罪組合在國際上受到的關注不小,若是能翻案,也能挽回一些我國的國際聲譽……隻是,我的提案在最開始被卡了。”
說到這,這個面孔和五條悟有幾分相似的白發男人擺出政客般的完美笑容,話語間不自覺多了些鋒利。
“這說明,政府裡确實是有人對武裝偵探社懷有打壓态度的。”
他看向安靜阖眼、铐着手铐的福澤谕吉,溫聲詢問:“福澤先生,請問您可以解答一下,武裝偵探社是否有樹敵嗎?”
“在……相關方面。”男人輕點着膝蓋,隐晦地提點着。
福澤谕吉擡眼看去,沉默了半晌,又瞧了眼四周的幾個孩子,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工藤新一看得有些焦急,望見福澤谕吉又阖上的眼張嘴想說些什麼,卻被身後急促的敲門聲打斷。
“抱歉,這裡是上級軍曹立原道造。”
與此同時,福澤谕吉主動地站起身來,脊背立得筆直,如鋒利的鋼刃一般。
“我該走了。”
白發男人也跟着起身,揮手指向,先一步跨出原地。
“當然。”
夏油傑看着沒什麼動靜的五條悟,歎了口氣也跟了上去。
……以防萬一。
會客室門外。
立原道造面着緊閉的門,喊着:“由于案件新進展,軍警方需要将嫌犯福澤谕吉帶走進行進一步審問,以便案情能夠取得進一步——”
倏地,厚實的房門被砰然打開。
身量高挑的白發總務相低眼看着立原道造,好語溫聲道:“是立原先生嗎?久仰獵犬大名,今天也算是有幸見到了。”
客套的場面話讓立原道造皺起了眉,在港口mafia呆久了,聽着這腔調實在是奇怪。
如果是他這種mafia,聽到别人這麼和他講話應該是——他心突地猛跳,在腦子裡唾罵自己。
卧底這麼多年居然把自己真當mafia了。
崩得平靜的面色沒有出賣他雜亂的内心戲,白發的的總務相偏身讓開,露出身量更高的福澤谕吉。
“既然你們軍警處現在需要福澤先生的配合,我就暫且先讓給你們好了,希望你們不要讓人民失望,查出事情的真相。”
說着,他身後的夏油傑壓着福澤谕吉的肩膀走了出來,交付到立原道造身旁的警衛身旁,才松手走了回來。
健碩的身軀撐得身上深色的高專制服多了幾分肅殺,叫人不敢放松——哪怕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是一件高中制服。
立原道造擡手觸碰帽沿,擺正敬禮的手勢,仍舊繃着臉色說:“謝謝五條總務相的期盼,下官定不負所望。”
男人依舊臉上挂着好看的表情,笑着說:“要好好工作啊,立原長官。”
下一秒,他話鋒一轉。
“福澤先生要随我回首都的事情已經敲定下來,我不希望在你們軍警的手中出現意外,畢竟我和福澤先生還沒有說完話。”
說着,他伸出了手,攤開在立原道造的面前,像是屬于政客無聲的威脅。
“畢竟,你們這上午就出現了意外不是嗎?努力一把向我們證明你們警察不是廢物啊。”
一旁的警衛臉色瞬間白了,怯懦地低下了頭。
今早若不是這位大人的人出手相救,恐怕那坍塌的路上要折損好幾個自己的同事。
立原道造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禮貌性地把手伸了過去,握住了。
他脫下軍帽,看着對方的眼睛,認真道:“當然,類似的襲擊事件我們會全面熄滅,不會再讓其發生。”
白發男人愣了愣,揚着笑容。
“那我就期待立原長官的成績。”
***
另一邊,天際賭場。
上野江捂着自己的喉嚨,腦子裡卻還是在回想着五條悟方才說的那句話。
——“你現在的聲音,聽起來很弱。”
明明是很奇怪的話,她卻直白地聽到了其中的關心。
她低聲說:“很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