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卓:“不敢當。平輩,平日以兄友相稱。”
栾夫人看起來極為年輕,眼角皺紋都是少之又少,聽了這話柔柔笑開:“那怎麼行,切不能亂了輩分。”
還沒等溫卓再推辭,栾恪雲倒是極其沒皮沒臉,痛痛快快喊了句:“師叔!”
溫卓:“……”
玉闌音笑眯了眼,也打趣地拍拍溫卓的肩膀。
随後玉闌音和溫卓同栾路安點頭緻意,便前後腳地随着雙生子落了座。
栾路安忽然便對着栾恪雲和栾恪心皺起了眉頭,“你們兩人怎麼越活越不知禮了?不給客人斟滿酒便坐下,誰的規矩?”
栾恪雲有些愣,當即便誠心地回道:“長老身體不好,不便飲酒……”
栾路安眉心又是一擰打斷了他:“還敢回嘴?”
栾恪雲臉青一陣白一陣,畏畏縮縮地閉了嘴。
玉闌音見狀,笑着出來打圓場:“伯父何必如此客氣,我師徒二人不勝酒力,聞見酒氣都要暈上一暈,于是特意囑咐了恪心恪雲不必備酒。”
溫卓随即也拱了拱手:“伯父一番心意,我與……師尊,心領了,不必苛責栾兄二人便是。”
玉闌音還是頭一回聽見溫卓喊他師尊,一時還有些驚奇,一揣折扇,笑盈盈看向溫卓。
溫卓至若未聞,目不斜視瞧着别處。
栾路安剜了栾恪雲一眼,随後朝着玉闌音二人客客氣氣道:“小兒家中無禮慣了,二位見笑了。”
“這便是伯父過謙了,”玉闌音将目光從溫卓身上收回,笑道,“在下抱恙,一路多虧恪心恪雲盡心盡力照顧,心中甚為感激。”
随後玉闌音又是和這位栾家老爺你推我往地打了好一圈太極,才算是做了罷。
溫卓則是在一旁直勾勾盯着。
他自小劄布薩長大,一向不喜歡中原人這種黏黏糊糊的廢話,現在能滿口客氣的客套話也不過是為了少惹是生非,不得已而為之。
但玉闌音似乎極為擅長且習慣這麼做。
溫卓不喜歡這種言之無物,但他隻是十分喜歡看着玉闌音。
随後的飯桌上,大概是因為這點小插曲,氣氛始終是十分地沉悶,沒什麼人開口。
不過也不知栾路安是不是有些針對他這個小兒子,飯桌上為數不多的開口,幾乎全都是似有似無地訓斥着栾恪雲,幾回下來,把栾恪雲說得低頭耷拉腳。
玉闌音這種時候也不好搭話,隻時不時擡眸,狀似無意地往栾路安和兩個年輕人臉上掃過。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玉闌音本身便生着病,沒什麼胃口,很快便以身體不适為由,帶着溫卓提前告退了。
兩人的客房果然是隔壁鄰間。
玉闌音似乎是真的累極了,回了屋便分外無精打采。如今正雙眸緊閉秀眉微蹙,半倚半靠地坐在鏡前的軟椅裡。
溫卓在玉闌音屋裡,幫着他收拾好床鋪,随後十分貼心地替玉闌音梳發按摩。
這時,他才像是得了機會,壓低了聲音,開口喚了玉闌音一聲:“闌音。”
聞言,玉闌音原本阖着的眸子驟然睜開,可此時的他雙眸清亮,甚是清明,哪有一絲一毫方才的倦意。
他從鏡中同溫卓對視,眼中含笑:“你也發現了?”
“嗯。”溫卓點點頭,“剛才路過前廳,我向内一看,見金戈與佛器衆多,擺放皆順應八卦九宮,另外廳正中一泰山石魚池。雖未見全貌,但據所見之器的位置推測,大約是個聚靈陣。”
玉闌音十分滿意地點點頭:“陣法學得還挺好,也是善玄教的?”
溫卓垂眸:“算是吧。”
“撒謊,”玉闌音笑着抽出折扇,輕輕拍他手背一下,“善玄的陣法一竅不通,他若是能教導了你,那可真是太陽從西邊就要升起來了。”
溫卓垂眸專心替玉闌音按着頭,“嗯,閑來無事自己學了些。”
玉闌音笑了下,他松松肩膀,往椅背上一靠,接着前話道:“你看得的确不錯,前廳的陣法便是大聚靈陣,有固魂安神之效。這種陣法,入門容易精通難,功力不夠效果便是微乎其微,而若是功力足夠,亡魂鬼魂之靈都能困于其中,是為大陣。”
溫卓應了一聲:“我粗略一看,其中不少法器之上的陣符皆為大印,大概是陣勢不小。”
“我這般身體,來到栾府之後都覺得周身靈力充沛,那必然是有些法力的聚靈陣。”玉闌音道,“這倒真叫我記起了那爐陣。原本以為栾氏旁門衆多,四處尋訪定是要少不了,但沒想到這直接是送到了手邊來。”
溫卓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玉闌音好一陣瞧溫卓的臉,随後柔了眉眼,輕聲道,像是哄人:“原本不願這麼早告訴你,隻是沒想到你自己便發現了。也知道你在意,但是……恐怕這事,怕是要和恪心恪雲脫不了幹系了。”
溫卓聞言,面上未有一絲一毫的變化,甚至手上動作都沒停。
玉闌音隻從鏡中看着他低垂的眼角和眼下一片陰翳,他心中歎口氣。
他太了解他。
若如此這般,那便是這孩子正在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