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少暄越看他越煩,“你個醜八怪,好礙眼。叫你解你解了就是了,總給自己添什麼話。”
語罷,想到了什麼似的,他偷偷偏過頭和玉闌音解釋:“沒說你啊,長老。你長得比他好看多了,真的。”
玉闌音好笑地瞥他一眼。
烏朔二話不說,當即擡手,發了狠一般往自己血迹斑斑的胸口錘擊三下。
猛地,一陣詭異的罡風急掠而來,牽動着方圓數十裡的範圍,直直沖向烏朔。
風中,烏朔眼眦俱裂,七竅流血,像是邪鬼入體一般發狂地吼叫起來。
溫卓對他的醜态的嚎叫充耳不聞,隻抽空伸手将玉闌音摟緊,再替他裹了裹吹散了的披風。
西樵客棧。
正噼裡啪啦打着算盤的海棠掌櫃忽然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似的,從算盤和賬本中擡起了頭。
她往窗外看去。
窗外大風過境,吹得林木之上栖息的鴉雀驚飛四散。
海棠垂頭,在那“千機算”之上撥弄了兩下。
最後一顆珠子往梁上一撞,“啪啦”,一聲清脆的聲響。
她沉默半晌,随後再度去看窗外驚慌失措的鳥雀。
要變天了。
她從懷中一摸,摸出了個琉璃燈盞似的小玩意兒,巴掌大。
若是玉闌音四人中任何一人在此處,大概都能認得出,這燈盞正是修仙界人手一個的傳音的小物件——靈犀燈。
海棠不知念了傳聲符文,片刻,她手中的靈犀燈驟然一亮。
靈犀燈接通了。
“虛空換就要散了。”
窗外的風呼嘯着撞擊着客棧的門窗,哐當作響,天色昏黃,宛如末日降臨。
“烏鴉失控了。”
另一邊。
烏朔狂笑着,逐漸從喉間發出一些不似人物的桀桀的笑聲。
那嘶啞地笑聲越來越狂熱,一股排山倒海的厭族氣息也随之迸發而來,直直沖撞向四人。
玉闌音是第一個發覺不對勁的。
他眉間一凜,漆黑的眸子倏地淩厲,猛地反客為主,手極為迅速地将身側的溫卓往自己懷裡一壓,“屏息!隔絕五感!”
溫卓被他的動作壓了個猝不及防,他來不及去動些旖旎的心思,立刻照做。
可是,僅僅晚了一瞬。
登時,那喧嚣的厭族的嘶鳴宛如無孔不入的細針細線,穿針引線地鑽入了溫卓的識海,春風般柔柔掠過,直接将識海中那厭族喚醒了。
溫卓的頭“嗡”得一片空白,緊接着是一陣難忍的劇痛。
他的手猛地收緊,緊緊抓住了玉闌音胸襟處的衣服,甚至是鉗住了玉闌音的皮肉。
他用力極大,直接拽得玉闌音往下一個俯身,險些同溫卓撞了腦袋。
“溫卓!”
玉闌音低聲輕喝。他手一翻,變出他那鴉黑色鬥笠,不由分說地按到溫卓的頭上。
擋住了溫卓汗如雨下的臉,和他已經異化窄縮成豎瞳了的血紅的眼睛。
溫卓的手忽然松開了玉闌音的前襟,逐漸向上摸索而去。
一個發了狂的孩子而已,也不怕他能翻出什麼花,玉闌音任由着他去。
可是他的手在行至玉闌音脖頸處時,忽然毫無征兆的地猛地收緊——
玉闌音瞳孔一縮。
下一秒,溫卓的手騰然像是被什麼外力制止住了。
懸浮在玉闌音蒼白脆弱的脖頸之上,由于用力,青筋外露,發着抖。
那手的方向蓦地一轉,再次抓住了玉闌音皺巴巴的前襟。
拽着玉闌音猛地朝自己靠近。
“推……開我。”
兩人距離猛然拉進。
溫卓的聲音已經帶上了厭族特有的金屬的嘶鳴,他的嘴唇不住地顫抖着,說話時,隔着黑紗斷斷續續地觸碰到玉闌音的鼻尖。
“推開我……玉闌……音。”
他顫抖着一遍說着“推開”,可是手上卻抓得越來越緊。
黑紗之上一片濡濕。
玉闌音分不清那究竟是汗還是淚。
溫卓如今已經是完全失去了意識,他的識台混沌一片。
識海中央,枯樹已經連根折斷,火燒雲長嘶,四蹄翻騰,金雕驚恐地振翅,上下翻飛。
一片嘈雜混沌之中,溫卓看見那棵斷了的樹旁蹲着一個孩子。
懷裡抱着無數草編的螞蚱、蝴蝶、麻雀,一盞舊了的靈犀燈,和一個串着竹簽的醜醜的糖人。
這個孩子在哭。
忽然,一聲遙遠又輕盈的歎息聲從烏雲和雷電中傳來。
樹下那個孩子和自己同時擡頭去尋那聲音的來處。
溫卓的手赫然被另外的一隻手反握住,那人似乎用了些力氣,但是又很輕。
有一陣清淡的草藥香陡然接近,不遠不近地停留在他面前。
“别扔下你。我聽到你這麼說了,一一。”
隔着黑紗,一個苦澀草藥香的吻,一觸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