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烏朔……”望向來人,君少暄呼吸停滞一瞬,讷讷道。
不過這極輕的聲音依舊被烏朔捕捉到了。
“是我。”他一改先前心智不全的模樣,笑了起來,虛虛行了一禮,“四位仙君,好久不見。”
他的聲音輕輕緩緩,居然也同玉闌音有幾分相似之處。
聞聲,四人臉色均是微變。
烏朔目光定定地看向玉闌音,笑道:“想必這位就是……玉闌音,太嵇真人罷。”
玉闌音略一颔首。
像是極為尊敬似的,烏朔再行了一禮,“久仰大名。”
玉闌音不笑不語,神情冷冽,此時又加之一襲黑衣,極為冷峻肅穆。
反觀烏朔微微含笑,霜白色長袍在風中略飄蕩。
不知是故意為之或是其他,這時的烏朔居然比玉闌音本人更像玉闌音幾分。
和自己照鏡子的事情,哪怕是活了千年的玉闌音這也是頭一遭。
他目光在烏朔臉上略一停頓,随後才扯扯嘴角,冷淡回道:“玉某不知烏公子何來‘久仰大名’一說。”
對于玉闌音的明知故問,烏朔隻是淺淺一笑。
隻不過這笑意中似是藏了幾分戲谑,最終顯得有些尖銳刻薄。
溫卓平日便比常人更冷寂淩厲一些,此時蓦地,他眉峰一壓,眼底閃過一絲陰鸷的暗光,轉瞬即逝。
君少暄最是看不得此等宵小之輩對他們長老無禮,怒從胸起。
“不過一厭族的冒牌貨。”他嗤笑一聲,“還是勸你狗嘴放尊重些。”
此言一出,對面老神在在世外高人似的烏朔臉上陡然有了龜裂的态勢。
他半眯起眼睛,嘴唇顫抖似的蠕動幾下,最終隻流出一聲故作鎮靜地冷哼。
鏡遙略顯失望地别開了眼睛。
一點也不像。
随後他偷瞄了幾眼身的玉闌音。
嗯,果然是一點也不像。
冒牌貨就是冒牌貨。
溫卓不知何時又取出了那玉盤碎片,在指尖不輕不重地把玩着。
他沒有錯過烏朔見到這瓷片之後略微停滞的神情。
不着痕迹收回目光,同玉闌音對視一眼。
神色交接之時,溫卓彎了彎眼睛,極為标準地笑了一下。
玉闌音一頓,随後才好笑地别開了頭。
這小子……
着急忙慌的,居然還有心思開屏。
烏朔盯了那玉盤碎片好一會兒,佯裝不在意地收回目光。
溫卓話也沒說,直接手指一拈,将這玉盤碎片拈了個灰飛煙滅,風一吹,化成一縷黑煙飛得影兒都不見了。
烏朔神情驟然一變,“你!”
溫卓好整以暇拂去了指尖殘餘的灰塵,“嗯。如何?”
方才被溫卓一打岔,玉闌音臉上冰霜似的冷然已然褪去了大半。
他目中含笑地看着溫卓,一邊好心給旁邊那兩個幹瞪眼的小朋友傳聲解釋道:“将陣眼石毀了,這是在逼烏朔解陣呢。”
汀芷村處此陣極為奇詭,大約是烏朔自創的大陣,陣眼是一個“不定陣眼”。
所以那日玉闌音取走了陣眼,法陣卻僅僅是發生了偏移,卻并未解陣。
陣眼承擔着法陣運行和因果。
若是将陣眼石毀去,陣主又恰好在陣中,那麼法陣的因果便會從陣眼轉移至陣主肉身之上。
而顯然,汀芷村此陣繁瑣錯綜,複雜冗贅,覆蓋範圍又極寬極廣,全然壓到烏朔身上,他必然是要吃不消。
君少暄和鏡遙略一思索,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大概是為了一比一複刻玉闌音,烏朔的身體也是如出一轍的弱柳扶風。
陣眼石碎裂後,沒出一炷香的時間,烏朔的臉色從略顯病态的瓷白逐漸褪色,直至連最後一絲血色都褪得一幹二淨。
他喉間猛地湧上一陣腥甜,幾乎是從唇縫中擠出了一句:“溫卓……”
溫卓極好脾氣地道:“怎麼了,烏兄?是不舒服了?”
玉闌音在溫卓身後“嗯哼”地笑了一聲。
他稍稍往溫卓背處一傾身,低聲道:“若是我,此陣便是再多十個我都受得住。”
他這話語氣分外輕巧,又不知為何有幾分小孩子似的……争寵的意味。
溫卓聽得笑眯了眼。
他伸手探進玉闌音鴉黑的袖擺中,輕輕捏了捏玉闌音的手掌,哄小孩似的,“嗯,你最厲害。”
得了誇獎的玉闌音心滿意足地直起了身,随後有些嫌棄似的甩開了溫卓的手。
一旁,鏡遙不明所以地看了一會兒袖擺糾纏到一起的兩人。
溫兄和長老……好像哪裡不太對?
對面的烏朔的身體終于是強弩之末,忍無可忍地嘔出了一口鮮血。
他跪落在地,忽然陰恻恻地笑起來,大歎氣着松懈了肩膀,眼底陰狠畢現,“好啊,你們就是想逼我将這虛空換陣解了?是不是?”
“是又如何?”君少暄雙手背在身後,神色倨傲卻又鋒利,“現在的情況還輪得到你廢話?”
君少暄這人驕傲又張揚,說起話來讨打無比。
烏朔看他一眼,隻覺得自己本就不舒服的心髒此時更是堵得滿當。
他扯扯嘴角,“我敢解,你們敢看麼?”
一邊說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被鮮血染紅了的牙齒,如鬼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