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恒被迫躲避,在地上翻滾一圈,此時他感覺身體已經散架,離金鴿隻剩幾步之遙,卻如隔天塹。
鬼影不再理會這不堪一擊的雜碎,先他一步,伸手抓向金鴿,眼看隻有幾寸之距,他前進的動作蓦然一滞。
因為成恒強忍昏厥,幾乎是出自本能地伸手拽住鬼影腳踝,死死抓着不放。
鬼影不耐“啧”一聲,手掌玄力翻湧,對準成恒頭頂。
眼看他就要一命嗚呼,天譯閣頂的龍首驟然仰天長吟,龍目園睜,冒着青藍光芒。龍首之上,有八瓣冰蓮拼湊,把整座天譯閣照的锃亮,亦把上空的血雲照亮半邊。
是天譯衛成功驅動了八瓣蓮護陣。
成恒已經閉眼受死,又感覺鬼影身體蓦然一僵,隻見一道青藍玄流利箭一般穿透他的手臂,血水四濺。
成哼趁機強撐起身,手掌一拍地面,飛起無數塊大大小小的石礫石闆,在他的點金指下盡數化作琉金。一半飛向吃痛的鬼影,一半在自己周身築成面牆,随後立即撲向金鴿。
“區區半步大修,也敢螳臂當車,狂妄!”鬼影被激怒,終于開口說第一句話,隻一拳就打飛撲面而來的金石雨,直奔成恒後心。
他剛把金鴿抱在懷裡,就有幾股黑煙纏上四肢,漸漸包裹住他全身。頃刻間,就像置身火海,熔岩的滾燙不住炙烤身體每處肌膚。
“甯為玉碎,不為瓦全!到這個地步,我不出來張臂阻擋,難道眼睜睜看你毀了天譯閣嗎?!”成恒動彈不得,生不如死,膝彎一軟,禁不住跪在地上。
“愚蠢,照樣得死,不如乖乖躲在一旁,還能少受點苦,死的舒服些。”鬼影不理解雜碎為何還要抵抗,終究都是死路一條。
“那又如何,你們這些把魂魄獻給邪魔的妖孽是永遠不會懂的。”成恒五髒六腑都被擠去,吊着最後一口氣,趁和鬼影嘴戰功夫,顫抖着手,把捏在掌心的念光悄悄靠近金鴿的喙嘴。
雲眼中的邪煙越聚越滿,像孕育血海裡的惡魔胚胎,即将破殼而出。周遭風浪也緩緩安分下來。天譯閣四下裡萬物歸寂,飛沙走石沉落,靜的有些不太真實。
鬼影視線下移,注意到成恒的小動作,眼底陰鹜一閃,掐指一捏,便見一朵通體漆黑的花枝。成恒愕然,可惜根本無法躲避,在鬼影狠戾的神情下,眼睜睜看着花枝紮進自己掌心。
血肉骨骼分離,痛不欲生,成恒也正是在這一瞬,把念光送入金鴿,鮮血噴濺,灑在它熠熠金光上。
鬼影眼皮直跳,為了洩憤,加大對成恒的折磨。下一刻,雲眼沸騰,石破天驚,一發血氣簇擁的黑柱,從萬米高空俯沖直下,如高山傾瀉的飛瀑,恰好沖撞在八瓣蓮護陣上。
護陣在龍首長吟中,朝天沖上一道青藍玄光,若劍指雲天,萬惡湮滅。兩股力量相撞,一時難分高下。
從啟動護陣時起,天譯衛就覺得今日莫名力不從心,渾身玄力消耗極快,已經難以支撐住八瓣蓮護陣,一個接一個力竭倒下。
鬼影這趟就是抱着十成十把握來的,大半年裡,阙幽每夜都要送一批血氣上山,這些血氣早就悄悄盤踞天譯閣附近。隻待時機成熟,勢必攻下天譯閣,奪回玄宿盤。
十七年前森羅血弑,森羅族攻打蒼境不成,有人暗中倒戈,洩露計劃,緻使清芷二宗和血神森羅同歸于盡。但森羅肉身消亡魂魄不滅,被封印在玄宿盤,由天譯閣看守。
可以說這十七年裡,森羅族的目标就是奪回血神森羅的魂魄。
“嘩啦!”
閣頂龍首刹然破碎,零零散散從房檐滾落下來。青藍玄光最後劇烈一現,就讓沖刷下來的黑柱全然淹沒。失去護陣的天譯閣,如同暴露天日下的琉璃塔。黑柱撞穿閣頂,直接洶湧進玄宿盤裡。
地動山搖,閣身劇烈搖晃,碎瓦牆石隆隆脫落 ,天譯閣有即将要塌陷的趨勢。
鬼影不再理會成恒,邁步向天譯閣走去,想不到衣角還是傳來拉扯感。成恒明明已經被黑氣束縛,折磨的痛不欲生,居然還能伸出手,吊着最後一口氣也要阻止他。
鬼影青筋凸起,手屈做爪一翻,黑氣開始侵入成恒每處皮膚,灌入血管骨髓,攪動吸食。紮穿他掌心的花枝也開始往血肉裡生長,細密藤蔓仿佛發絲。
他知道今日免不了一死,幹脆不顧一切,哪怕下一刻身體就要爆炸,也不能讓鬼影得逞。
“小雜碎好毅志,堪稱千載難逢,本座都快不舍得殺你了。”鬼影停下腳步,語氣溫和,對黑氣和花枝的操控卻愈發猛烈。
“少在這跟我假慈悲,浪費口水的功夫不如來個痛快的,還想饒我一命叫我感激你嗎?做夢!”成恒面色因極度忍耐,脹地發紫。喊話功夫,粘稠的血水從嘴裡不斷溢出。
鬼影不欲和他糾纏,隻輕輕一甩衣擺,成恒的手就脫力,再也擡不起來。鬼影頭也不回繼續朝天譯閣走。
然後,成恒就看見血雲天黑柱沖刷過後的天譯閣,已經支離破碎,坍塌大半。廢墟之中,有一塊通體漆黑的東西懸浮半空。
鬼影在離玄宿盤幾丈遠處俯首跪地,把兜帽摘了,露出整張面容。
他把頭埋得很低:“尊上,屬下鬼影,受齊右使之命前來接駕尊上。萬籁森羅,幽火不泯,屬下恭迎尊上重臨萬土!”
在蒼境以西以西,隔着遮天蔽日的無妄林,有一片地域,那裡的民衆信奉的是血神森羅。謠傳上古之時,邪神襲應為禍凡間,森羅救這片地域于水火,種族才得以延續。
在那裡,森羅廟祠随處可見,百步一小堂,千步一大堂。再窮困潦倒的家庭,都會擺一處幹淨體面的供台。要是有嘴饞的小孩把持不住偷吃供品,都會被送到到城中的神威堂,狠狠調教三天三夜。
鬼影從小熏陶在那樣的環境裡,對森羅十分崇敬。他位列森羅族四刹,直接為森羅辦事。當下與神尊面對面,激動又緊張。
“看來本尊睡的實在久,久到連齊森這小子都成右使了。”森羅話語間,思緒好像飄到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