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越來越清晰,是個穿着白色長袍的男人,上半張臉被慘白的面具完全遮住,隻露出一雙幽深、空洞的眼睛。
那人影在三人面前站定,目光落在了賈緻遠那條泛着冰冷金屬光澤的機械手臂上。
他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位,是來買畫的吧?這邊請。”
他側身,讓出一條路,指向牆壁凹陷形成的幽深通道。
含章看着男人,腦海中飛快地閃過日記本上的内容。
【學長讓我說我是來賣畫的,可我明明是來找工作的,不愧是保密單位,面試都這麼謹慎。】
含章:“我們是來賣畫的。”
面具後空洞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縮了一下,那男人停頓了片刻,仿佛在消化這句話的含義。
“賣畫?”他重複了一遍,語氣中帶了些興奮,“賣什麼畫?”
“生與死之間的狂歡。”
男人問:“誰的狂歡?”
“迷途的羔羊。”
不等男人繼續追問,含章擡起頭,目光穿過男人,投向他身後那片無盡的黑暗:“在腐朽的泥沼裡掙紮的羔羊。”
面具男唇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空洞的眼眶裡似乎翻湧起某種狂熱的情緒。
他轉身走向通道深處,“跟我來。”
三人對視了一眼,跟了上去。
通道比想象中要長,四周的牆壁上不再是那些詭異的畫作,而是一種類似于生物組織的材質,柔軟、濕潤,甚至還在微微蠕動。
腐臭味和甜膩味交織的氣息越發濃重,讓人幾乎無法呼吸。
楊待甯不自覺地朝着含章的方向靠近了些。
通道的盡頭,是一扇巨大的鐵門。
男人推開門,一股更加濃郁的氣味撲面而來,還夾雜着低低的吟唱聲。
這是一個巨大的圓形空間,四周環繞着層層疊疊的看台,看台上坐滿了和面具男一樣穿白袍帶面具的人。
他們面無表情,口中念念有詞,眼神卻異常狂熱,死死盯着圓心處。
圓心處,是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坑洞。
濃稠的、近乎黑色的液體在坑洞裡翻滾,不時冒出幾個巨大的氣泡,氣泡破裂,散發出更加濃烈的腐臭味。
面具男遞過來三套白色長袍,示意他們換上。
楊待甯和賈緻遠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安,但還是默默換上了。
很快,儀式開始了。
低沉的吟唱聲陡然拔高,震得人耳膜發疼。
圓形空間的中央,一個巨大的圓盤緩緩升起。圓盤上,擺放着一個鏽迹斑斑的鐵籠,籠子上沾滿了暗紅色的血污。
籠子裡,蜷縮着一個人影。
全息投影瞬間将畫面放大,清晰地呈現在每個人眼前,籠子中的人影遍體鱗傷,雙眼赤紅。
是陸見安。
不過短短一天,他已面目全非,連下巴脫臼也能咬牙忍受的人,此刻卻如同被囚禁的獸,渾身劇烈地顫抖,發出痛苦的嘶吼。
“見安!”楊待甯猛地想站起身,卻被含章一把按住。
“冷靜點。”
“可是……”楊待甯緊咬着嘴唇,眼中滿是焦急和憤怒。
“沒用。”含章道,“現在救他,隻會打草驚蛇。找到幕後的人,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楊待甯死死盯着全息投影中陸見安痛苦的模樣,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吟唱聲戛然而止,全場寂靜無聲。
一個男人走上圓台,站在鐵籠旁,高舉雙手。
“生命脆弱,如朝露般轉瞬即逝!”他聲音嘶啞,卻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機械改造,不過是自欺欺人的把戲!鋼鐵冰冷無情,怎能與血肉之軀相提并論?唯有擁抱真正的生命,才能觸及永恒!”
他猛地指向鐵籠中的陸見安,“今天,我們迎來了一位新的家人!”
他打開籠子。
兩名白袍人沖上前,粗暴地将陸見安從籠中拖出。陸見安四肢無力地垂着,任人擺布。
男人從腰間抽出一把骨質匕首,在陸見安面前比劃着。
“見證奇迹的時刻到了!”
骨刃劃過,一蓬血霧驟然爆開,陸見安的一截手指被生生切斷。
陸見安悶哼一聲,身體微微顫抖,臉上癫狂的神色卻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解脫般的平和。
男人從白袍人手中接過一支針劑,針頭刺入陸見安的斷指處。
透明的液體緩緩注入。
在衆人狂熱的注視下,陸見安的斷指處,血肉蠕動,骨骼生長,新的手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長出,完好如初。
“血肉再生?”賈緻遠壓低聲音,帶着不可置信的驚呼。
楊待甯下意識地側過臉,瞧向了含章。
含章眼皮都沒擡一下,依舊盯着台上的表演。
很巧合,但沒有多意外。
畢竟她早就知道這是一條被幕後主使精心鋪設好陷阱的路,每一步都經過精密的計算,隻等着她自投羅網。
可惜除此之外,她也無路可走。
某種程度上,她和此刻被囚禁的陸見安并無不同,都是任人擺布的棋子。
台上,男人還在慷慨激昂地宣講着,陸見安已經被重新關回了籠子。
隻是這會兒,他眼中的赤紅褪去,安靜得像一個毫無生氣的玩偶,安靜地蜷縮在角落裡。
“……唯有血肉,方能鑄就永恒!”男人高舉雙手,聲音嘶啞,卻帶着狂熱,“鋼鐵終将腐朽,機械不過是虛妄的執念!舍棄冰冷的枷鎖,擁抱血肉的真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