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甯見了他,眼中浮現薄怒,她猛然起身,厲聲呵斥身邊的侍女,本就清冷的面容愈顯寒涼:“好啊好啊,你居然吃裡扒外,我平日怎麼交代你的?你私自做主,就給我滾回去,我身邊供不起你這尊大佛!”
侍女撲通一聲跪到在地,頭抵住潮濕的地面,顫抖着不發一言。
川甯怨恨神情中亦是掩飾不住的悲涼,一直以來跟在她身邊悉心侍奉的被她視為親信的人,竟也是時時窺視她的眼線,這讓她如何不怨不恨?
“阿姐不必怪她。”
川炙嘴角含笑,一邊勸慰一邊親手扶起侍女,說出的話意味深長:“她是狐族送給阿姐陪嫁的,向着狐族也是應該的。畢竟。人不能忘本,你說對嗎阿姐?”
川甯厭惡他一派惺惺作态,輕嗤一聲:“我是妖。你心善,你把她帶回去。背主求榮的奴婢我可受用不起,就給阿弟你吧,反正你一向葷素不計、寬容待下!”
她一番皮裡陽秋的話說的侍女羞愧難當,恨不得以頭搶地。
川炙恍若未聞,也不管私自放他進來的侍女的死活,笑的讨好,上前扯川甯的袖擺,原本幾分清秀的面容硬生生扯出幾分猥瑣氣息:“阿姐,這次怒獸場的事你可聽說了吧?”
川甯甩開他的手,轉身離開。
川炙厚着臉皮跟上,兀自說:“阿姐,怎麼說你也是狐族一員,總不能置身事外吧?我們是一體的,共榮共損。眼看着妖王懲罰族長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吧?好歹,你還有個強大的妖族做後盾吧?”
川甯穿梭在花圃間,芍藥淡雅的香氣盈滿衣衫,腳下圓滑的鵝卵石硌人的緊,可她好像丢了鞋底,每一步都似赤腳踩在尖銳的石子上,劃破她的皮膚、割裂她的血脈。
“更何況,我們家對你也有恩情啊!”
川甯應激回頭,慘敗的臉上是一雙木偶般漆黑無神眼,直直盯着川炙,聲音極輕:“恩情?我還沒有還完麼?你身上的半顆妖丹,我還能站在這兒和你說話,都不夠還麼?”
川炙最煩她提及這些,煩躁道:“不就是半顆妖丹?你如今不也是活的好好的。再說你現在嫁給王有什麼不好?我都聽說了,王很寵愛你,你又何必拿喬,做出勉強的樣子。”
“哈?”
川甯隻覺得可笑至極,當初川炙以修煉之名硬生生剜走了她半顆妖丹,剩下半顆隻能堪堪維持她的性命。
當她孤身躺在床榻上,疼得生不如死之際她以為,所謂的養育之恩她已經報了。
卻沒想到,她名義上的父母兄弟永不知足,強迫她進妖宮。
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竟還用恩情要挾她。
“嫁?阿弟你風流成性,恐怕忘了嫁娶的含義?明媒正娶為妻,才叫嫁。妖王從未立後,我,隻是王納進來的一個妃妾。我的命,隻是王随時可棄的棋子,你們卻想用我來争楚河漢界?弄錯将相了吧。”
晨霧散盡,柔和的日光籠罩大地,帶走空氣中的涼意。
“我入宮那一日就告誡過你們,沒有下一次。我與你、與你的爹娘,與族中長老早就無話可說。你們幹的那些爛事,自己想辦法收場!實在不行,賣了一個養女不夠,還有你這個嫡子。我聞玉大人好男風,不如你為族中前程考慮,委屈一下?”
“荒唐!”川炙起面色漲紅,一雙眼使勁瞪大,似乎頭一次認識他這個沒有血緣的姐姐,才看清她竟是這樣一個刻薄之人。
“我乃狐族長老嫡子,怎能委居人下?”他痛心疾首,“不過數年,阿姐怎麼變成這幅模樣?哪裡還有在家中半分溫婉?”
川甯勾起唇角,幾分輕蔑,飛快掃視了眼川炙坨紅的臉頰,嫌棄說:“你急什麼?玉大人無雙容貌,你與他雲泥之别,給他當車前卒都夠不上。”
川炙氣的不行,呼吸急促起來,胸膛一上一下的起伏着。
他借着暖陽看清川甯放下的嘴角和冰冷的神情,隻聽她語氣不帶任何起伏,但卻是魚死網破之前湖面最後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