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你也就占着身份的便宜。你和你的爹娘永遠是這樣令人作嘔,高高在上的指使他人犧牲,從來不肯付出半點。可是川炙,我已經是孤身一人了,我現在還有什麼可被你們脅迫的呢?”
川甯信手折斷一枝開敗了的芍藥,半邊花瓣泛黃卷曲,随着枝幹的抖動散落大半的花蕊。她緩緩将幹枯的瓣葉收攏于掌心,指尖蜷了蜷,花瓣變為粉末飄散。
“如今走到這一步,全都是你們咎由自取。我不可能替你去當什麼說客,你們也給我滾遠點,我們相安無事是最好。”末了,眼尾一挑,餘光掃及尚跪倒在廊檐下的侍女,“她也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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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這次都是我管束不力才惹下禍端,竟縱的他們膽大包天私自插手怒獸場的事!老朽願替族人贖罪,請妖主責罰!”
蒼老低沉的聲音在殿中回蕩,沒有任何的辯駁,将所有的事全都攔下,認錯态度相當誠懇。
驺楓支起一條腿,懶懶地靠在軟枕上,環抱在胸前的雙手抽出一隻撐在額前,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完全沒有聽川巒說話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有意,他今天的衣服及其素樸,沒有任何繡紋,此刻佝偻着身子,霜白的長發垂落,眉目低斂地站在殿中,顯得驺楓這個裝扮雍容的妖主在欺負老人。
看不下去的玉奴出聲提醒:“咳咳。”
驺楓如夢初醒,動了動脖子,道:“說到哪了?啊!你甘願替你族人受罰是吧?”
”是,屬下……”
川巒的話尚未說完便被驺楓打斷:“川巒啊,本王在想一個問題。之前召你前來的時候,本王記得是讓你交出參與怒獸場交易之人?此刻怎麼就你一個在?你說你管束不力,證明你不是背後主謀喽,但現在人呢?你是比本王大個幾百歲,如今是老糊塗了?還是,倚老賣老呢?”
驺楓已走近他,手掌搭在他的肩上,側眸去看川巒的神色。
“屬下不敢!”
“你不敢?你再三遮掩真兇,孤身一人來見本王,用你不值錢的命做砝碼,怎麼?你覺得本王離了你就查不到了嗎?川巒,素聞你聰慧,難道看不出本王是在給你們狐族面子嗎?”
驺楓身上已經全然褪去懶散,字字珠玑,拆穿川巒所有僞裝。溫潤的桂色瞳孔泛出驚人的殺意,令一旁的玉奴暗暗心驚。
“這些年你們狐族如何斂财壯大,孤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和你們計較。但是你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手伸到怒獸場去。看在你當初的功勞,不妨和你透個底,爪子的主人本王肯定是要除掉的,你要老實交代,孤願意賞個全屍。”
川巒心神俱碎,即刻跪下,惶恐哀求:“屬下對妖主一向衷心,怎麼會有不敬之心。實在是族人不争氣,這才求到王上面前,祈求寬恕。妖主,川沛夫婦不争氣,但求您看在他們養育川甯的面子上,放他們一條生路吧,屬下願替他們受罰!”
“哦,原來是他們啊。”
驺楓恍然,他蹲下尋川巒的眸子,已經年老渾濁的雙眼此刻含着真情實意的淚水,那是身為兄長的袒護和縱容的愛意,也是川沛夫婦惡意橫生的溫床。
“川巒,本王一直好奇,你如此聰穎通透之人怎麼會有那麼蠢笨的弟弟?他不止一兩次給你闖禍了吧?你到底要護到什麼時候?人說縱子如殺子,他又不是你兒子。”
川巒鬓邊的發被冷汗染濕,老淚縱橫,顫抖着抓着驺楓的鞋面悲恸道:“妖主,屬下隻有這一個同胞兄弟啊!如何能不替他打算呢?川沛再愚笨不堪,可他對屬下是真心的啊!屬下從沒有求過您什麼,隻求您一次,什麼苦什麼罪我都願意替他受,隻求您饒了他性命啊!”
川巒字字泣血,驺楓被這樣一雙飽受風霜的手祈求着,上面嵌着數道疤痕,其中有的是為他辦事而受的傷。
川巒是忠臣,也是良臣,隻可惜了,深受家族親人拖累。他就是一株紮根地底的大樹,而川沛,就像是藤蔓,纏繞着他,捆綁着他,搶奪他的養分,偷竊他的生命。
驺楓巋然不動,玉奴起身擋在他和川巒之間,垂下眼簾靜靜注視川巒,遮住潋滟目光。
“川族長,川沛是您的弟弟,你們兄弟情深,他犯錯你包庇你哭求。但你有沒有想過,被他戕害的妖獸何其無辜?他們沒有親人嗎?抱着希望而來,遍體鱗傷而出,他們的冤屈怎麼去申訴?罪魁禍首若是被寬恕,受害者如何安息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