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内,一樓地闆從早上的蹭亮到現在中午變得灰暗,大廳匆匆忙忙走動的人,鞋底摩擦聲刺耳。
溫向陽被黎婉攙扶着,她剛從麻醉狀态醒來,還有些站不穩。她右臂無力落在身側,兩指間夾着幾張檢查單,從剛才休息室出來就捏在手裡,哪怕她看不懂。
本來黎婉提意去隔壁市的私立醫院,不用浪費這麼多時間,可溫向陽說什麼都不願意。
半個小時前,溫向陽在就診室門口攔下了父母,獨自進去。
胃鏡結果比溫向陽想象中的好得多,可這和她口述的頻頻胃絞痛不符。器官并沒有器質性變化,身體各部位卻頻頻疼痛。
醫生眼神離開電腦屏幕,停留在溫向陽臉上,又看了眼表上的年齡,随口問:“還在念書吧。”
溫向陽輕點頭。
“高中?”
“高三。”
“經常不吃飯?”
“嗯。”
“為什麼?”
“不想吃,吃了想吐。”其實很多時候,溫向陽感受不到餓,她覺得應該是習慣了,因為她在休學之前也快把不時的胃痛習以為常了。
在醫生問是不是經常胃痛時
她甚至不确定自己平日裡的胃不舒服到沒到需要跟醫生表達為胃痛的程度,因為她已經習慣到認為這是獨屬于自己身體的小打小鬧。
“平常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
溫向陽嘴唇微張,沒說話,醫生當她默認了。門開了,醫生轉朝進來的黎婉說明情況并建議,可以去隔壁心理科挂個号看一下。
這個發展黎婉顯然沒料到,畢竟溫向陽打電話讓休學時,隻說身體不舒服,想回家待一段時間。
但仔細一想,溫向陽今天做了一上午的檢查,醫生好像都說沒有什麼問題。
溫向陽不作聲,像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應該屬于哪,隻不過等着其他人口中說出來。
心理科單獨一棟樓,溫向陽走出門診樓,迎面燥熱的風,比就診室的冷氣讓人放松。
因為早上做的各種檢查,現在已經到了醫院的中午下班時間。溫向陽将挂号單撫平,還有三個小時才到她。
候診廳有很多人,不乏像她這樣的青少年。隻不過,溫向陽沒想到的是,還有很多老人和看起來剛生産完的女人。
溫向陽靠門口的牆上,習慣性的用平靜的眼光觀察在場的人。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老人?溫向陽想。
等等,為什麼不能有老人?為什麼自己會這麼想。是因為,覺得這些人不會有心理問題嗎?是自己“輕視”了他們的存在嗎?
溫向陽不自覺定住腦袋,眼皮不停地眨閃,又開始和自己較真。
不是,絕對不是,自己隻是第一時間下意識的有些驚訝而已。可是下意識的驚訝不就是心裡最誠實的反應嗎。是因為自己覺得老年人不配有這樣子的問題嗎?
是因為沒有把老年人當人嗎?
不不不,溫向陽搖了搖頭。絕對不是,我絕對不是這樣的人,我隻是因為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老年人才發出的出自内心的下意識的震驚而已。
僅此而已僅此而已
啧
在很多情況下,這位和溫向陽持反對意見的另一個她都會跳出來和她較真。
但她能很清楚的知道,這個她其實是也屬于自己。自己生出一些不該有的想法時,她就會約束自己的。
但是溫向陽現在的狀态不足以支撐這樣無意義的思考糾結,終于,從離開學校就顫顫巍巍的脆弱神經,終于罷工。
她呆呆靠着牆站立,脖子連接的後背越來越緊繃,覺得身邊的環境吵死了,但其實這裡可以說安靜的可怕。
前來看病的人大多數帶着口罩,溫向陽也不例外。
黎婉不安地巡視周圍,想看看來這的病人會呈現什麼狀态,以此來對比判斷溫向陽大概的嚴重程度。
她目标捕捉到了一對母女,女孩衣着鮮豔,對比其他人的死氣沉沉還算的上活潑。黎婉暗自松了口氣,這個年紀的孩子,壞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應該沒什麼大問題的。
散發藍色冷光的叫号屏下有一排同樣冰冷的椅子。
溫向陽拖着身子過去坐下,黎婉和溫政一跟過去。等兩人坐下,她則起身,淡淡道:“你們在這坐着吧,我去走一走。”
黎婉率先站起身:“是餓了嗎?那我們先出去吃個飯,等會醫院上班再回來”
“不是,我就自己在醫院走走。”往前走幾步,溫向陽轉頭,見他們真的沒有跟着,随後消失在門口。
門診樓,電梯不斷變換數字,溫向陽走上轉角的樓梯。
樓梯間牆上開的窗剛好可以看見斜對面樓的走廊,隔着模糊朦胧的距離,對面的人看起來都沒什麼生氣。
邊上貼了醫院的平面圖,原來斜對面就是剛才心理科的三樓。
帶着這一答案,溫向陽重新看去時,隻一眼就發現那邊的窗都加了欄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