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因為爸爸一個人掙得錢不夠她花,所以才離婚的嗎?
劉叔一個人給的零花錢就夠多了呀,她為什麼要那麼多男朋友。
她也不總交有錢的男朋友,張叔是個藝術家,他比我爸還窮。
我不懂。
我的父親他是個人民教師,教高中語文的,表面上是個斯文溫和的,骨子裡有些孤傲。
别的老師暑假都補課賺外快,他會躲在屋子裡都寫一些酸詩,然後投稿,偶爾會發表,大部分石沉大海。
所以我和我爸的日子過得很清貧,住矮小的家屬樓,窄小的家裡堆滿了書,最大的娛樂就是坐超市門口的搖搖馬。
但後來我才知道,我媽每個月都給我爸彙錢,是撫養費的10倍,但他一分都沒有花,全攢起來了,後來成了我的嫁妝。
我知道他的心思,他心氣高,他不确定這些錢有多少是那些叔叔給的,他不允許自己的女兒讓其他男人養。
老師總是這樣的,較真,高自尊,好面子,嘴巴厲害,心腸軟。
我能輕松拿捏親愛的徐老師,也是多虧和我爸長期相處得到的豐富經驗,感謝他。
這樣的父親怎麼就愛上了我的母親呢?
我的母親并不算十成十的美人,她是小内雙,臉是偏胖的鵝蛋臉,每個五官都生得普通,也就皮膚白皙,個子高挑,身材勻稱。
但我的父親生得很俊,放在當今這個年代,是可以上電視的那種英俊,再配上讀書人的文藝範,氣質是一頂一的。
我父親40歲的時候,還有女學生表白呢,吓得他從此天天襪子配涼鞋,鑰匙挂褲腰,喝水吐茶葉,課堂上罵人都變髒了。
我問她:“媽,你當年為什麼和爸爸在一起呀?”
她當時正在用和田玉石滾臉,細細地撫平長出來的細紋,盤算後面打什麼美容針。
“因為他長得好看呀。我當時可是打敗了一個連那麼多的追求者,才追到的他。”
“就因為長得好看?你就不看看他的人品、工作、家境嗎?”
“才約會3次就有你啦,哪裡來得及看啊。”
媽呀,你能不能不要把閃婚、未婚先孕這種事情說得那麼輕巧啊……
“人品、家境、工作都能僞裝,就顔值僞裝不了,再說了孩子多半長得像爹,所以挑個好看的爹很重要!”
然後她就捧着我的小臉揉啊揉:“我的好女兒,你就生得比我漂亮多了,我很會生~你也很會長哦~”
我也拿相同的問題問過我父親。
“爸,你當年為什麼和媽媽在一起?”
他從厚厚的書籍裡擡起頭,推了推眼鏡,思緒飄遠到時間的深處,悠然道。
“第一次見你媽是在市裡的教師進修班。一頭大波浪如海藻般濃密,用紅皮筋高高紮起,走路時馬尾在腰間一甩一甩,亮閃閃地反射着太陽的溫暖。耳朵上挂着一個碩大的亮黃色的圓形耳環,像阿波羅之弓。米色的高領毛衣紮進牛仔裙裡,胸前挂着一串長長的孔雀眼的項鍊。而她一笑,眼睛就像一泓月牙,對我說:‘徐建華嗎?在這裡簽字。’”
啊,這老文青的表達方式。
他什麼都沒有說,又什麼都說了。
那麼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麼會分開?
一見鐘情的彼此,偷嘗禁果的開始,城裡工作的丫頭奮不顧身地追到小鎮,她又為什麼要在之後抛棄我們父女。
我不懂。
母親和父親的關系很奇怪,離婚的夫妻常常會劍拔弩張,但他們沒有。
在我小的時候,跟父親生活的時候,她每年會雷打不動的在三個時間出現,一次是我的生日,一次是她的生日,一次是父親的生日。
這三個日子都不用看日曆,因為父親會肉眼可見地高興,勤勞地把屋子裡裡外外都收拾幹淨,床單被褥全部曬一遍,勤勞地去大超市買上好的吃食,勤勞地特意去最貴的理發店理發,把自己也收拾地漂漂亮亮。
媽媽就會像一隻花蝴蝶一樣按時飛進門,穿着小鎮沒有的時髦衣衫,拎着大包小包的東西,有衣服、書本、玩具,還有進口食品。
給我一個巨大的擁抱,“眉眉,想不想媽媽?”在我的臉上印一個大紅嘴子。
那三個日子,父親會逼我早早寫完作業,趕緊早睡。
他們兩個也睡很早,還是同一張床,但第二天他們基本都起不來。桌上會放着錢,我要自己去買早餐,自己去上學。
有時候爸爸纏功強一些,能留她三天,但不會超過四天,總會被母親找到理由,她一定會走。
她一走,爸爸就肉眼可見的郁悶了,我也會特别用功地學習,祈禱千萬别考試,考砸了會死很慘,考好了也沒有任何獎勵。
後來我大了,跟母親生活了,父親就有看望女兒的借口來和母親接觸了,常常周末時大巴轉火車,坐十幾個小時的車從小鎮來看我。
他很想複婚,我知道,我媽知道,那些叔叔也知道。
我也試圖撮合過他們,但不忍心看父親失望的眼神,也就放棄了。
母親她的事情太多了,父親在房子裡等了一天,等到淩晨2點多才能等到母親。
有時候是從ktv嗨唱回來,有時候是剛徒步回來,有時候身上帶着男士的古龍香水味,有時候是醉醺醺地被一個叔叔攙扶着回來。
她是故意的,我确信。
母親确實朋友很多,娛樂活動很多,每天都安排得豐富多彩。
但自我跟着她生活後,她很少晚歸,要晚歸也會托鄰居阿姨來照料我。
她也從沒有讓我和任何一個叔叔獨處過,哪怕那些叔叔很愛她,她對這個世界上的男人有着清晰的認知。
她願意和父親同房,卻不願意複婚。
我不懂。
母親這個性格确實在那個逼仄的小鎮呆不下。
她這性格,放在大戶人家,那叫生性灑脫,放在普通人家,那叫不靠譜。
可就是這麼個不靠譜的母親,救贖了我。
那年我大四,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