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希望于威震天不要太深究于我說過的話。但我的腦海中全是最後一句話。殺死禦天敵,挖出領導模塊。
那串字符在我學會賽博坦文字之後從未顯得如此刺眼。
威震天并沒有解釋是不是隻給我一人發的任務。但單單是這一條,就讓我如梗在喉。好像腦海之中有什麼東西斷掉了。因為權高者也無法給予我庇護。又因為我好像預料到哪裡都不是安全的而難過。
哪裡才是我的歸處?我哪裡都不想選。
他令聲波為每人分發了莫邪天城的地圖。就連那些有權限不讓進的地方,也摸得一清二楚。
“怎麼了?我的朋友?”
我隻是笑。
“不,沒什麼。”
實際上我笑不出來。
我本以為我會先想到要殺死禦天敵是多麼不可能的事情。但就是因為這些東西太足了,導緻我對禦天敵本人的判斷也有所下降。如果真的要殺了禦天敵,非要我動手嗎?如果威震天還想要塞伯坦人民的支持的話,他是一定不會主動動手去殺的,可我要怎麼下得了手?
我感到一陣反胃。
就算是動物相處久了,也有感情。這50年以來,日子過得并不算快。可能是我對于地球的感情并沒有減弱,反而因為看着與天敵每日工作或者聊天而加深,即使跟爵士講過這些我也很頭疼,在不知不覺之中,我也下意識把禦天敵看作了熟人。至少他從不會逼迫我殺人。即使我明白他是領袖隻要他一聲令下我就不得不随着軍隊一起參加更深遠的戰鬥。但那終究不一樣。
直到會議散去。我又拒絕了聲波的傳送。我受夠了聲波的那些視線。磁帶部隊可能也在附近。我想要靠我自己的腳離開這個鬼地方。而且現在不是有個更好用的理由了嗎?
“我的朋友。你可别想讓我不用這些漂亮的翅膀,畢竟這是我人生以來第一次飛行。”
威震天欣然同意。如果不是他還有其他要和那兩人說的話,他一定會選擇陪着我。我說這話當然不是因為我對自己有錯誤的估量,而是因為,如果他一定要我殺死領袖的話,現在就是一個觀察我反應的好時機。
他寬厚的手甲拍着我的胳膊。“你知道,我本來以為你是天生無法變形者,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像你一樣拖到現在才變形的。”他的胸有成竹的表情頭一次不挂在臉上。我隻是輕微換算了一下,就大概知道他是怎麼想的。這是在太容易推測。
一個塞伯坦人若是想從生下來便不受排擠就必須要會變形,即使那是無用的形态,也比沒有要好得多。他根本沒有辦法理解我的想法,因為變形是每個人與生俱來的權利,不亞于一呼一吸的重要性。我不想暴露我隻是不會。于是我意識到我必須要進行解釋。
“威震天。”他仍然在等着解釋。震蕩波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紅光。而聲波轉移了注意力。
“我不想告訴你我究竟在塞伯坦學會了什麼。是因為我覺得那沒有必要。”
我眼裡的目光一定十分冰冷。因為我自己受夠了源源不斷的逼迫。又在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并不是需要一直低眉順手,但我從不做無必要的事。在繼承家裡的老房子之前,我一直住在我星球最偏僻的那個地方。
我有信任問題,我承認。但威震天也不是那種可笑的,覺得我就能信任他的那種人。這是個私人問題,回不回答都是我的事,而我最煩的是在人群裡被詢問這一問題。我是怎麼想的?我能是怎麼想的呢?如果我真是在賽博坦上,我一定會覺得被冒犯的很嚴重。這是在被問你為什麼要自己找屈辱呢?如此輕易的就将過去的事情甩至腦後。我可以在工作上無限妥協,對于那些我可以稱得上是在生活的瞬間,我無法忍受侮辱。
可我從來沒有選擇過,不是嗎?但不知道本來就是另一種被迫選擇。要是我真糾結這個問題,哪怕是過去一兩年我也不見得能得出答案。時間其實一點也不快不慢。但我覺得塞伯坦對我的改變已經伸進了骨髓裡。我隐隐有些發覺,自從艾麗塔離開之後,我的思考開始逐步的向利益化行走,正在逐漸的丢棄我原本有人性的那些。
這已經一點點的把我在吃幹淨了。但同樣就像是蛆蟲寄存在屍體裡那樣,我也可以與之共存。歪抱着我的空虛一起。我不知道今天這件事到底激化了我到什麼地步。但我現在有膽子去冒犯威震天。所以我冷着臉等待那些搜尋者離開。場面一時變得很安靜。大概是意識到我要做什麼回答,威震天直接找了個地方坐下。
這一次,他的目光終于顯得是在我身上,而非是在估量我其他的利益或者什麼。
“你一直在誇誇其談,從你想要做出改變開始,你就不斷的在邀我入夥,你别急着反駁,威震天,我知道我是你計劃之中的唯一變量。但就是這樣,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威脅你。我隻是覺得你好像從來沒有知道過我的目的。你以為我做這些是為了好玩嗎?你以為我不想看這世界變得更好嗎?”
我向門口走了幾步。其實我一點也不想再繼續聽這些東西了。但這種感覺就像上班,你永遠無法逃避,因為你知道你要是離開會有更糟糕的後果。我讨厭這顯得如此平常化。
“我是為了讓自己有選擇才戰鬥到現在。我跟你們不一樣的唯一一點就是我知道吃不飽穿不暖是什麼感覺。你或許懂得我的感受,威震天。但你永遠不懂不想要戰争是多麼難的一件事。因為你隻覺得這是必要的,但我知道戰争會帶來什麼後果。一直以來,我避免做出某種行為,就是不想參與到塞伯坦這種社會的荼毒,我最讨厭為了一方的利益,隻能給另外一方的人添堵。”
我辦理完父親葬禮就去學校按時上課早睡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明白,一個人可能會是另一個人的負擔,感覺不是毫無影響。至于我母親的死,我想,一個母親的死,會給一個孩子留下永遠難忘的道理。我母親的死也是被人推動的,我恨所有的事,至少有段時間是那樣。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我才一方面又想要自己生活的控制,卻又對此感到疲憊。但這些都造就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