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盯着眼前這個男人,以前的他,從來都不會這樣直視自己,更不會對自己露出如此溫柔的眼神。
那隻腳重重地踩在自己的脖子上,強烈的壓迫感讓佟喘不過氣來,模糊的視線之中是一個黃頭發的少年咬着牙憤怒的臉。
“我錯了!老婆!我錯了!”窒息感讓他出于本能般求饒,可那隻腳不僅沒放開,還更用力了幾分。
“你真的知道錯了?!該叫我什麼?”
“主……主人……狗狗錯了!狗狗以後再也不瞞着主人出去玩了!”
“知道錯了就乖乖接受懲罰!懲罰得你這麼高興!看來你還是想再出去玩嘛!嗯?”
完全的窒息讓佟猛地睜開了眼睛來,眼前的落地窗外,是芝加哥的街景。他一腳踢開了眼前的陽。拼命的喘氣,讓他稍稍恢複了些神智,看着眼前不知所以的男人,佟吐了口唾沫說:“一點意思都沒有,給我松綁。”
是自己做得不夠好嗎?
“給我解開!給老子把手解開!”
佟憤怒的大吼讓陽不得不從,佟從椅子上站起來穿好了衣服,踉踉跄跄地從門口跑了出去。出了酒店的大門後就是芝加哥河河岸邊的街道,工業革命風的鋼筋石塊,與現代風的全玻璃幕牆,各色的摩天大樓緊密地在街道兩旁排列着,組成一片水泥森林。細雨形成了一層薄霧,給這些建築渲染上一層蜃樓般的色彩。
佟伸出了手來,被細雨打濕的手掌傳來陣陣涼意,讓他止不住地顫抖。他還活着,他這家夥竟然還活着。
他擡起頭來,離自己不遠處,一個穿着棒球服的年輕男孩正站在那兒對自己笑着。他的頭發是黃色,不是西方人那種自然的金色頭發,而是不自然人造的亮黃,就因為這樣他被周圍的朋友叫做小黃毛。這鮮亮的黃色之下是他白皙的皮膚,是隻屬于東方人的嬌麗五官和溫柔的骨架。那樣的笑顔,在昏暗的細雨之中格外鮮亮。
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角,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步伐,踉跄着向他走去。
那位就是他真正所屬于的人。曾經習慣于一切都依賴家裡人的他,被家裡安排去地球另一端的國度留學,在那裡第一次感受到了不安與寂寞。萬分的痛苦之中,是他先對自己展開笑臉。他不可救藥地對他産生了依戀,在接受他滿是暖意的笑容時也願意為他付出自己的一切。他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他的所有物,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成為他身體的一部分。
待他好不容易走到那個路口,卻發現小黃毛已經不在原處。遠處出現了那點鮮黃的亮色,挂着男模海報的公交站台,亮着射燈的服裝店櫥窗,為他挑選過禮物的名表小店,他們一起去過的中國菜館,還有他們整日流連的酒吧門口。
“Are you OK?”“What’s wrong with you!”“F*k off you drugger!”
路人憤怒的聲音在他耳邊不斷響起,可他并沒有在意,相反歡樂地沉溺在這無休止的追逐之中。他在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追逐着那一抹鮮黃,踉踉跄跄地穿行于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直到那擁擠的街道後展現開一番廣闊的天地。
密歇根湖猶如大海一般無垠,雨天之中潮濕的沙灘上沒有一位遊客。雙腿已經用盡了最後一分力氣,癱軟下來。
他躺在了沙灘之上,打濕了的沙子柔軟又緊實,猶如那個人的胸膛。
迷糊之中,小黃毛也躺在自己的身邊,閉着眼一臉幸福的微笑。他牽住了他冰涼的手,看着他不再起伏的胸腔,也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是陽找到他把他帶回酒店的,醒後的佟坐在酒店的飄窗上,看着玻璃窗外的街景點燃了一根煙。
這兒是他年少時留學時的地方,在這裡他和自己的初戀度過了苦命掙紮又無比美好的那段歲月。是小黃毛讓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一個獨立的人,而不是家庭的所有物。家裡人知道自己喜歡男人後百般不願,花了各種代價讓他回國。如偶像劇裡常演那般收下了他母親大筆錢的小毛主動與他分手,一個人留在了這座城市。
他也恨過他的忘恩負義,直到朋友傳來消息說小黃毛因用藥過量死在了酒吧門口的街道上。他才知道他用那筆錢每日享樂至死。沒有人知道小黃毛的放縱是出于大筆金錢帶來的享樂主義,還是用享樂麻痹,為了他的人生與他不得不分手後的痛苦。他甯願相信是後者,他甯願相信,是自己害死了小黃毛。
那個人不再存于世終于可以了了那番遺憾了吧?他一度這麼以為。他聽受家裡的安排結婚生子,接手家裡的生意,他重新成為了那個家庭的所有物。可走了這麼多彎路後,熬不過來的他也試過找感情的替代品,相貌俊秀的小明星,性格獨立的小網紅,對他來說得到那些人都不是難事。隻是上了年紀後他才意識過來,自己始終是個人,自己始終得有自己的意識,自己的生活。他而今所做的不是反抗,而是為了釋懷自己的過去,是為了自己以後的人生。
而今他做到了嗎?他以為這一趟旅程能找到答案,可他心裡浮現的答案卻是,問題終究是問題,可生命中留有一些疑問,并不一定就是什麼壞事。
“你媽發信息來了,說離婚了就離婚了。她也不是很喜歡她兒媳婦,隻要你能回去就好。你該做的也都做了,她不怪你。”
陽一邊說着一邊靠近他,從背後抱住了他。見他沒有動怒,陽又貪婪地聞起了他耳根的體香來。
“你知道吧?你不是什麼替代品,但你也不是什麼值得我付出真心的人。”
“我知道,我才沒有那麼多的奢求。你給我的,已經比我想要的多得多了。我是甘願成為你外溢欲望的容器,玩膩了,不滿意了,你就可以随時扔開我。這一切都是我的心甘情願,我才不是什麼貪婪的男人。”
會和他做這些事就是出于這個,他和小黃毛長得再像,也不可能再成為他心中的那個人。而他也知道自己的定位在哪裡。
手裡的煙燃到了盡頭,他把煙頭在那玻璃煙灰缸裡掐滅,伸出了那帶着淡淡煙香的手将陽摟到了懷裡,陽順勢把鼻子貼到了他的鎖骨上。他享受這肌膚傳來的微微濕熱,靜靜地看着玻璃窗外的城景。
高架鐵路上一列通勤電車緩緩駛過,在密實的玻璃後聽不到一點聲響。他看着它遠去的車尾問:“你坐過摩天輪嗎?”
“你是在邀請我和你約會嗎?”
“都說了,别那麼貪心。”
他仰起的腦袋正好露出了代表雄性的喉結,陽的心中又出現了那陣被征服的感激,顫抖着身子親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