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夕瑤看紫草已經恢複了神智,倒是也放下了心,估計剛剛是受了驚吓。和她從小跟着爹爹上戰場随軍不一樣,紫草和銀翹都是爹爹回到地方上的時候才入府的,所以從來沒經曆過這些。這次估計是第一次看到這些,吓壞了。
夕瑤剛剛把紫草扶起來,就聽到牆外傳來了一群人的腳步聲,沿着産婆家的小院外牆而來。
腳步聲就在耳邊,繞着院子進了門。一行六人,領頭的是個中年男子,約莫40上下的樣子,頭戴着黑色的幞頭*,身着一件青色的圓領袍,腰間配着同樣黑色的革帶。
這人手裡握着一把佩刀,一進門就兇神惡煞的。“來人哪,這裡出了兇案,把這幾個都帶回去!”
手底下的幾個随從眼瞅着上來就要抓人。
“慢着,你是何人?” 王夫人看着來人的打扮,心裡已經暗暗有了數,這會兒倒是不慌。
“這位乃是咱們鎮江巡檢司的巡檢使吳有利大人,”一旁的随從連忙上前介紹。
“那你們知道我是何人嗎?”王夫人繼續問道。
“你們,你們自然是殺人的嫌犯啦,本官這就要将你們帶回去嚴加審問。” 這位巡檢使官不大,官威倒是很足,上來就要拿人。
“這位大人說我們是殺人的嫌犯,那麼被我們殺了的人呢?”夕瑤陪着紫草站在角落裡,眼看着來人不問青紅皂白就給他們潑了一盆髒水,忍不住開口。
“人,人自然在井裡啊。” 對方想都不想便回答道。
“大人好生奇怪啊,您一進門,屋舍都沒仔細看,上來就說我們殺人了,還這麼肯定屍體是在井裡。可是大人,從進門到現在,您連井口都沒有靠近過啊。”
“本官自然是一目千裡,早就看過環境了。” 這吳巡檢使還繼續嘴硬。
“那大人,請問您真的确定井裡的已經是屍體了嗎?會不會本來還有一口氣呢?若是還有氣,那這殺人罪,可就是莫須有啦。”
眼瞅着夕瑤和這芝麻綠豆大小官來來回回你一句我一句的,王夫人有點困惑,這是要幹嘛?
夕瑤遞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在芸娘難産的這個事情中,本來這個産婆嫌疑最大,卻剛好這麼巧,趕在她們和她對峙之前死了?她是怕被發現自己投井自殺的還是被人滅了口?
井口窄小,她們幾個本來是來對峙的,并未帶什麼工具,一時之間要把産婆撈上來也很不易。這不是趕巧了麼,來了這樣一個巡檢使,剛好幫她們幹點活,把産婆撈上來。
這巡檢使可能以前幹的也多是欺負平頭老百信的事兒,被欺負的人大多老實怕事,沒人敢反抗,今日被夕瑤這樣一反駁,他居然真的被唬住了。就連一同來的幾個小跟班也小聲問他,“是啊,頭兒,這萬一人沒死呢?” 旁邊一個更是呆,直接問,“那萬一人沒死,我們這會兒磨蹭,回頭人死了,會不會算是我們殺的?” 這一說,跟來的幾個,連同吳有利都有點慌了。
“你們兩個,快,下去把人撈上來。” 吳有利随手點了身邊的兩個,就讓他們下井撈人。
“啊?頭兒,讓我們撈啊?這井口這麼小,可怎麼弄啊?” 這幾個人真的是有苦難言,本來以為是一趟肥差,頭兒那邊有人塞了好處,來了這裡直接拿人。按照往常的情況,一說拿人,誰還不是慌裡慌張的就往外掏銀子啊,就怕進了衙門吃官司,這一來二去不就兩頭都有油水麼。可今日倒好,沒想到一進門,這院子裡人數都快趕得上他們一小隊了,而且雖說都是女流,卻一點都不慌張。剛剛那小娘子說的,他們頭兒反倒是慌了。
那個随從走到井口,看着裡面還能露出半件衣裳,我滴個乖乖啊,這才三月裡啊,趴在井口都能感覺到水裡的涼意。
看着他們磨磨叽叽的,夕瑤和王夫人不着急,吳有利卻着急了,一腳踢在随從屁股上,“你倒是給老子快點啊,墨迹什麼墨迹!”
幾人終于搭了絞索,把其中一個小個子的随從慢慢放了下去,之後聽到井裡說“行了”,上面的幾人使着吃奶的勁兒把人往上拉。
看到這裡,王夫人終于明白夕瑤為何要和這巡檢使費那一番口舌了,不禁投來了贊許的目光。
剛剛這一番功夫,紫草也慢慢從驚吓中恢複了平靜,和夕瑤一起站在院子的角落裡。可随着屍體被繩索慢慢拉上來,紫草剛剛退下去的那種害怕似乎又回來了。她緊緊抓着夕瑤的袖子,不敢看井口一個女人衣裳的一部分開始慢慢露了出來。可是眼睛又仿佛不是自己的,越是不敢看,眼睛反而越是挪不開,就這樣緊張地一直盯着。
終于,整個屍身都被拉上來了。
幞頭:一種包裹頭發的頭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