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出安濟坊,已經是午時末接近未時了。今早吃食本就做得不多,加上四小塊麥糊燒還分了一塊給囡囡,這會兒父女倆都餓了。
“索性去賣魚橋邊的河道邊逛逛吧,”唐父建議道,“菜市場邊總會有些食鋪,也剛好看看這裡的買賣情況。”
“嗯,順帶還能買個菜回去。爹爹今日想吃什麼?”夕瑤挽着父親的手,兩人往賣魚橋方向去了。
果真被唐父猜到了,賣魚橋邊小食攤子不少,賣蒸餅*,湯餅*,馉饳,糕團的,都有。父女倆就近選了一家看起來幹淨的湯餅攤子坐下,點了兩碗湯餅。
趁老闆煮湯餅的時候,父女倆壓低聲音聊了一會兒。
“我查過官府的文書,按照朝廷編制,安濟坊配有八個大夫,日常除出休沐或者生病,應該至少有六個大夫在館。但是今日看到的,在館的大夫一共隻有一個,就算是有大夫臨時有事沒來,估計吃空饷的也不少。”
“是啊,爹爹,我不是排隊的時候問了那個雜役麼,他說每天隊伍都這麼多人,可見日常裡,上值的,的确隻有一兩個大夫。如果按照這樣簡單計算,那可能有6個大夫都是吃空饷的。哎呀,真黑啊。”
“吃空饷算是老套路了,你還記得今日門口的功德箱吧?”
“怎麼不記得啊,這不是好笑麼,安濟坊明明是免費給人看病的地方,還在擺這麼個東西。更過分的是,放了錢進功德箱,才能拿那個竹牌子。進了裡屋還得先交牌子,這不是明擺着就是硬要收錢麼?!”
“湯餅來咯......”老闆一聲吆喝,打斷了父女倆的對話。隻見他一手一碗,端來了兩碗熱騰騰的湯餅,“兩位客官慢用啊。”
“呵,好香啊,”唐老爺低頭沿着碗邊喝了一口湯,“這湯頭真不錯,鮮美又不油膩,老闆,這是用豬骨和雞架熬的湯吧。”
老闆見有客官這麼捧場,心裡也高興,反正已經過了飯點,除了這兩父女,攤子上也沒有别的客人了,就坐在邊上的位子上陪客人聊聊天。“是啊,客人的舌頭靈得很啊,這是用豬筒骨和老母雞的雞架熬的,足足熬了 3個多時辰呢。”
“除了豬骨和雞架,您這湯裡,還放了河蚌吧。”唐父又低頭喝了一口湯,然後挑起一筷子湯餅入嘴,“嗯,真鮮,面也好,筋道彈牙。”
“爹爹,”夕瑤唯恐老闆不高興了,忙打圓場,“這是人家老闆的秘方呢,你可别瞎猜。”
“哎呀,無妨無妨,”老闆倒是一點兒沒生氣,樂呵呵的,“這位客人真的是好生厲害啊。一般客人,能吃得出來湯底是高湯不少,但是能嘗出來我熬湯的時候還加了河蚌的,您可是第一位啊。按理說呢,河蚌熬湯,湯底多少會有些腥味。但是我試了幾次發現,如果面裡加上筍片,那嫩筍片原本入口有些澀,有些還有微微苦味,但是遇到了河蚌熬的高湯,則剛好把湯中的腥氣都吸走,而自身的微苦和澀味也不見了,隻留下鮮甜。”
老闆仿佛遇到了知音,又單獨拿了個小碗,裝了半碗湯過來,“您喝喝看這個湯,是不是一點腥氣也喝不出來。我在熬湯的時候,就把筍下面的老節放到湯裡一起熬煮,嫩的部分切片,單獨放在湯餅上頭。”
唐父接過小碗,喝了一大口在口中,品了一會兒,咽下去後回道,“的确是一點腥氣都無。”
“那您是怎麼吃出來湯裡放了河蚌呢?這熬透的蚌肉不好吃,我一早就撈出去了。” 哦,原來老闆是想問這個。
唐父笑了起來,“如果是一般用豬骨和雞架熬的湯,喝多幾口,嘴裡難免會發膩,而您這湯裡,鮮甜清爽,我喝了好幾口下去,沒有任何膩的感覺,隻留下一些河鮮熬煮後的鮮甜,加上最近不是河蚌正肥的季節麼,我這才猜測是不是熬湯的時候加了蚌肉。”
夕瑤見他倆聊得投契,索性也不管他們,顧自己低頭吃湯餅,哎呀,鮮是真鮮啊。
“對了,客人,您這是剛從安濟坊出來吧?我猜測您是第一次去安濟坊?”見唐父好相與,老闆索性也大着膽子猜一猜。
“是啊,我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太好,所以剛剛去了安濟坊。您是怎麼看出來我們是第一次去呢?”
這下輪到老闆得意了,“因為剛剛上湯餅的時候,聽到你們說起功德箱。說來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剛好聽到了一耳朵。這東西,我們本地人老早都習慣了,能單獨拿出來談的,自然是外地人第一次去啦。”
夕瑤一聽,感覺能從老闆嘴裡套點消息出來,忙放下了筷子,“是啊,我和爹爹才搬來。爹爹身子不舒服,聽街坊鄰居說,這附近有個安濟坊,我們就想着來這裡看看。我有些不明白,安濟坊不是朝廷開設,免費給老百信看病治傷的嗎,怎麼門口還要放個功德箱呢?我看大家都往裡放錢,我也放了,如果不放,會不會不給看啊?”
“哎呀,小姑娘,你真是天真啊,”老闆見這對父女一身半舊的布衣,想來也是日子過得緊張,多少還是起了些同情心,和他們說了說這安濟坊的實情。
“朝廷的事兒,不管出發點好不好,到了咱們老百信身上,哪裡還有好事兒啊?你看以前鬧水患,朝廷也撥赈災銀子,可是真正用在百姓身上的有多少?還不是進了貪官的口袋。這安濟坊也是一樣。還好你今日在門口給了錢,要是不給錢啊,裡面那個長隊你可就白排了。因為就算排到了,也是敷衍敷衍你,和你說沒什麼大事,或者今天藥方要用的藥沒了,讓你改日再來。折騰你個三五回,讓你排上幾天隊伍,就學精乖了。”
蒸餅:一般指饅頭,後面也有改名為炊餅過,就是武大郎賣的那玩意兒。
湯餅:一般多指面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