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兩日,唐家傳出唐老爺子身體逐漸好轉的消息。
各家都開始蠢蠢欲動。
徐府這裡,于伯一改前兩日的沮喪,一臉喜氣洋洋地去和趙大娘子彙報消息,“大娘子,果然還是您的面子大啊,唐家傳出消息來,說唐老爺子身體有好轉,看來過不了多少日子,就有希望來給老爺看看了。”
趙大娘子臉上的腫脹已經消退了,隻留下一些輕微的淤痕,擦了粉,不湊太近看不出來。
她一邊聽于伯說着話,手裡一邊縫着一件小孩的中衣。湖州産的細棉,手感最是軟糯。趙大娘子不放心針線上的繡娘,總覺得她們不夠細心,所以孩子的貼身衣服一直都是自己縫制。
她聽了于伯的回話,也不着急,慢悠悠地把最後一針收了尾,咬斷打結後的線,把線頭藏進滾邊中,擡頭道,“于伯您這是說哪裡話,人家唐老爺是太醫院院判,來杭州是要接手安濟坊的,是大人物,我一介女流算個什麼。怕就是湊巧了吧。若真是說給面子,那也是給咱們家老爺的面子。”
這話說到了于伯的心坎裡,于伯倒是也不反駁。隻是委婉催促道,“大娘子,那您看,您什麼時候和唐夫人先約一約呢?女眷之間先搭上關系了,回頭唐大人來看診說不定也仔細些。”
趙大娘子一雙藏在孩子中衣下的手使盡捏了捏拳,随即緩緩放開,“于伯覺得什麼時候合适呢?”
“不若今日就先下拜帖吧。”
趙大娘子身後的女使面有不忿,正要上前理論,卻不料自家主子突然叫她。
“聽荷,我這件中衣做完了,你拿去給瑞哥兒試試,看看有沒有哪裡不合身的,看仔細些,若是有,拿回來我改改。”
被這樣一大段,聽荷也明白自家娘子的意思了。即便心中對于伯再有不滿,她望着趙大娘子的眼睛,還是強行按下了,“是,奴婢這就去。”
打發走了聽荷,趙大娘子如于伯所言,親自寫好了拜帖,讓人快馬送去。
唐家的回複在收到拜帖的時候就來了:春日已至,唐府杏花正放,唐家夫人和小姐邀請杭州知府徐文才大人府上的女眷明日過府賞花。
第二日一早,趙大娘子坐在妝台前梳妝,看着銅鏡中的自己,一頭柔順蓬松的青絲,白淨細膩的臉龐,一絲皺紋都沒有。她取過一小坨面脂,在手心中捂化,輕柔地敷上自己的臉頰。
“娘子真是天生麗質,奴婢日日給您梳妝,這麼多年,竟是一點變化都沒有,依舊是雙十年華的樣子呢。”聽荷站在她身後,一邊幫她梳着頭發,一邊看着鏡子中的趙大娘子。
“是麼?”她把臉湊近了些鏡子。鏡子裡,自己的臉龐似乎是沒什麼變化,可是這雙眼睛,這雙眼睛,哪裡還有光彩呢?
老了,趙大娘子在心中感慨,自己在好多年前,就已經老了。那個對明天充滿熱情的姑娘,早就被埋葬在徐家這個吃人魔窟當中了。
她緩緩地閉上眼睛,伸手摸了摸鏡子,仿佛在和鏡子裡那個雙十年華的自己作别。
“好了,我們出去吧,别讓于伯等太久了。”
“不是隻邀請女眷嗎?難道于伯也去?”
“傻丫頭,于伯自然是不去,可他總是要看我上了車,才安心啊。”
馬車走得飛快,要不是杭州城裡有明律不許車馬在城中疾馳,聽荷覺得,自家的馬車可能還會跑得更快。但饒是如此,主仆倆下車的時候,已經氣血上湧胸口發悶。
趙大娘子扶着聽荷的手下車,還沒等站穩,急匆匆地抓着裙子跑到一側樹下,扶着樹幹就開始嘔起來。
幸虧早上吃的不多,可即便如此,眩暈嘔吐依舊讓人難受,特别是已經到了唐府門口了,回頭自己身上一股子味兒,多麼難堪。想到這裡,趙大娘子不禁又在心中暗暗埋怨于伯。馬車走得這樣快,定是他吩咐的,好把自己早點送到唐府。
正扶着樹幹透着氣,趙大娘子聽到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傳來,一看,是聽荷拖着個托盤,上面放着幾個瓷展走來。
“大娘子,漱漱口吧,”聽荷遞過來一個青瓷的茶盞,裡面一汪清水,上面還飄着兩朵白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