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裡苦想,眼神突然瞟到了地道裡那個男人的供詞。那人是杭州這頭負責看管姑娘的管事,日常接到信就負責把姑娘們裝船運走。
對了,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這些姑娘,大多都是偷搶拐騙來的,在當地沒法重新做身份籍契,所以得偷摸着運往外地再重新做身份文書。既如此,為了避免官府盤查,這些人不會明晃晃地放在船上,而是會藏在底層的船艙裡。到時候再和抽檢的官員打好招呼,也就這樣混過去了。
但是抽檢好混,按照本朝律曆,來往船隻過每一道水閘都需要登記吃水線,這個數字是固定的,而且從南到北這麼多道閘口,不太可能每一處都收買了。所以吃水線是準的。
商船從南往北,多了十幾個姑娘,就是近千斤的分量,若是要賬目基本走平,那就是這艘船從北到南就得多出近千斤的東西。而且這些東西不能入賬上報,不然就容易被抽稅抽查。
暗衛好像隐隐摸到了方向。他翻出了同一條船從北到南登記的貨物和數量,果然,賬目有貓膩。
“怎麼,想明白到底我為什麼要查暗道了吧?”謝雲初從門外邁步走了進來,一手丢給他一個荷葉包着的東西。
“燒雞?” 暗衛結過,都不用拆開荷葉,光聞着味兒就知道了。
他拿着燒雞離開書案,免得一會兒汁水弄髒了軍報。
夜裡院子裡很涼快,也不下雨,兩個人索性坐在石階上動手撕燒雞。
“将軍,您是怎麼想到軍械有可能藏在安濟坊的暗道裡的呢?”暗衛撕下一個雞腿遞給謝雲初,深夜裡,熱騰騰的燒雞,聞起來特别香。
“我最初也沒細想,隻是覺得有一點很奇怪,越婆子在鎮江被我們發現,為什麼非得要一路跑來杭州呢?這不是活脫脫給我們留線索麼。她要是不想被抓,直接一路往深山老林裡去,或者索性出海去,我們都不好抓。”
“是哦,她幾乎是直奔杭州的。”
“按照我們目前摸到的線索,杭州安濟坊,就是他們拐賣或者搶奪良家女子的一個窩點,然後定期把這些人送去别的地方。既如此,直接送人上船,一路上找人看守就是了,為何要越婆子冒着這麼大的風險親自來接呢?”謝雲初一手拿着雞腿,一手随便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圈圈畫畫。
“要冒如此大的風險,我想她一定有非來不可的理由。然後我就想到,當時唐家人到鎮江,就是這麼湊巧,遇上了放了一半軍械的船。既然越婆子暴露了,那她背後的人一定會想到咱們可能查到這批軍械,所以我猜測,可能更早的時候,部分軍械就已經被轉移來杭州了,而越婆子此次前來,就是要确保軍械不會被查到,然後等待合适的時機繼續轉移。”
暗衛點點頭,的确,軍械放在暗道裡十分隐蔽。要不是自家将軍心細,恐怕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個安濟坊,居然還和軍械案有這麼大的牽連。
“将軍,”他又遞了個雞翅過去,“按說,偷盜和私藏軍械都是死罪,即便是遇到官家大赦都不會輪到他們,我有些想不明白,這杭州知府就這麼膽大不要命,非得碰這個?雖說他身後有琅琊王家,可是這種抄家滅族的大罪,恐怕王家也保不了他吧。”
“你何以認為這一定是杭州知府幹的呢?”
“不是徐文才?難道安濟坊的管事有這麼大膽子?”
“自然不會是管事自己辦的,但是是不是徐文才,我到現在也存疑。從目前的情況看,這徐文才,就是個酒色之徒,甚至連基本的節制都沒有,這樣一個人,實在是不像能參與這麼大軍械案的樣子。對了,那越婆子沒招吧?” 謝雲初吐出嘴裡的雞骨頭,站起來去井邊打水洗手。
“這可不是我拍馬屁啊,将軍您真是料事如神。剛抓了越婆子的時候,你就提醒我們,要仔細搜身,連牙齒都不能放過。果不其然,在她的牙齒裡找到了藏着毒藥的蠟丸。要不是我們動作快,這蠟丸怕就被她咬破了。”
暗衛也吃完了,一齊走到井邊,謝雲初剛好拿着水桶替他沖手。
“今日巡視的兄弟和我說,這越婆子,被抓了也不安分。今日摔碎了瓷碗,要用碎瓷片割腕呢,要不是我們反應快,恐怕這人就沒了。”
“等等,”謝雲初倒水的手頓了一頓,“你說她砸碎了瓷碗要自盡?”
“可不就是麼。”
謝雲初放下了水桶,嘴角露出了笑容,“這越婆子,就要交代了。”說着,甩了甩手上的水,往裡屋走去。
“啊,将軍,”暗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哪裡就要交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