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屍的時辰選在了天剛亮的寅時。原以為這個時候人不多,沒想到,到了山上,周圍也已經圍了不少村民。
得知了要開棺驗屍的消息後,海妹和翠珠一早也都趕來了。
夕瑤細心,一早就吩咐人準備了三四個四開的大屏風,讓衙役小哥們起出了棺材以後便退到屏風外面守着。謝雲初不放心,一早也陪着夕瑤上山,動手起出棺材以後,幫夕瑤把棺釘都卸下,然後帶着人退到外面去了。
翠珠壯着膽子,連同海妹以及夕瑤一起,把屍身從棺材裡擡出來。
晨曦,太陽尚在山腰之下,微弱的光穿透稀疏的雲層,勉強照亮了這片被遺忘的荒地。家墳的四周是雜草叢生,微風吹來,帶着幾分寒意,仿佛連空氣都凝固了。
夕瑤蹲下身去,仔細觀察死者的遺容。
可能是被擡出的過程有些颠簸,小喜鵲的長發淩亂地散落在四周,發絲間泛着泥土與枯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面容雖不算難辨認,但入土一個月,容貌多少有些變形,加上天氣變熱,整個身體散發着難聞的氣味。
夕瑤嘴裡含上姜片,臉上圍上熏過藥的帕子,手上戴上細薄的小羊皮手套。開始從頭到腳仔細檢查。
她伸手仔細摸着小喜鵲的頭部,前庭和臉部沒有明顯的傷痕。從她那緊閉的眼睑和緊抿的唇線中,仍能感受到一絲不屈與倔強。仿佛生前遭受了很大的痛苦,但是依舊堅持着。
夕瑤輕輕扶起她的腦袋,伸手繞過腦後檢查。原本平整的後腦上,有多個腫塊,估計是被重物擊打過。夕瑤用手指按了按,頭骨沒碎,又繞過身去仔細看了傷口。嗯,的确是鈍器擊打的樣子,但是從外面看,并不算特别嚴重,至少不是緻死的原因。
夕瑤清了清嗓子,清脆地開口說道,“記,死者頭部後側有三個腫塊,每個約一個銅錢大小,腫外往外凸起,下方無頭骨損傷,約為鈍器重擊導緻,非緻命傷。”
屏風之外的謝雲初,拿着仵作手記,仔細記錄着夕瑤說的每一個字,記完以後,應和了一聲。
檢查完頭部,夕瑤小心翼翼地把小喜鵲的衣裳一件件脫落。
其實在檢查頭部的時候,夕瑤已經透過領口,隐約看見,衣物之下,肌膚上布滿了斑駁的痕迹。可是就算是這樣有了心理準備,随着衣物的除落,夕瑤依舊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除去衣物,仔細審視,那些痕迹逐漸清晰——是鞭痕,一道道交錯縱橫,深淺不一,如同大地上的裂痕,記錄着生前無法言說的痛楚。有些地方,皮膚甚至已經破損,露出下方蒼白的肌肉,邊緣略顯幹涸,仿佛時間在這裡凝固。
夕瑤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過這些傷口,輕輕按壓每一寸皮膚,檢查着下面的骨頭。果然,在胸腔之下,夕瑤按下去覺得手感不對。她從藥箱中拿出提前調配好的藥水,仔細塗抹在整個胸腔之上,一會兒工夫,原本的皮膚之下,泛起了一塊烏紅色的印記。
“這是什麼?” 翠珠蹲在夕瑤身邊,伸手指了指那塊一個巴掌大的印記。
“這是死者生前收了外傷,血液凝聚在皮下。按理說,如果是正常人,受了傷,身上會有淤青,但是因為她受傷之後很快去世了,血液停止流動,所以沒有能夠在皮下顯現出來。”
“這看起來像是半個腳印?”翠珠看着這烏紅的形狀,猜測着。
“看起來像一個成年男子的前腳掌的掌印,”夕瑤用手比劃了一下。“若是我沒有弄錯,應該是這一腳踢斷了她的肋骨,然後那截斷了的肋骨直接插進了小喜鵲的肺部,導緻大量出血而死。當然,這隻是到目前為止的猜測,還得仔細檢查完全身再下定論。”
夕瑤繼續檢查腹部下方,冷不丁地聽見翠珠說了一句,“那她當時應該很疼吧?”
夕瑤不敢作聲,肋骨被踢斷,肺部被刺破,大量出血,豈止是疼,那是痛徹心扉。但是因為肺部受損,無法正常呼吸,導緻根本沒有辦法出聲求助。小喜鵲,約莫是在劇痛和絕望中去世的。
鼻子很酸,眼睛也酸脹得很,眼眶裡不自覺地積聚了淚水,夕瑤吸了吸鼻子,低下頭去,任由淚水滴在屍體旁的泥地上。
許是見夕瑤沒有答複,翠珠心裡也默默有了答案。她站起身,往後退了幾步,靠在海妹的肩上,忍不住哭出了聲。
夕瑤繼續檢查腹部,确定沒有更多的傷痕以後,吸了吸鼻子,揚聲道,“記,死者前胸有七八道鞭傷,每道長約兩寸半,深淺不一。初步看是不同時期造成的,有些已經略有結痂,有些是死前半日到一日造成。另胸腔下方右側兩處肋骨被踢斷,斷裂部分插入死者肺部,導緻肺部大出血。此處極大可能最後造成死者亡故。”
屏風外頭,之前還聚集了不少村民,鬧鬧嚷嚷,可是夕瑤這兩次驗傷結果一報,外面瞬間安靜了下來,幾乎聽不到有人說話。
夕瑤也顧不上這麼多,聽到謝雲初說記好了,她繼續檢查死者背部。
整個背部,如同前胸一樣,有多處鞭傷,讓人不忍直視。但是仔細檢查後發現,都為皮外傷,不足以緻死。
夕瑤照舊讓謝雲初記錄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