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不許你侮辱先父!”
“哈哈哈哈,侮辱,我說的可是實情。這事兒,你清楚我清楚,官家心裡也清楚,何必自欺欺人呢。”
謝雲初怒從心來,可是看着眼前之人,回憶着他作為“郭不忘”身份之時的相貌,但是記憶中,并沒有什麼臉和這張臉相似啊。
“怎麼,你們父子欠債太多,記不起被你們迫害之人了嗎?” 見人群慢慢圍攏,郭不忘掐緊了小厮的喉嚨,把他移到自己的胸前擋着。
“我知道你們都是個中好手,今日真要動手,我怕是也難占到什麼便宜,隻是可惜了這小厮啊,才17的年紀,家中還有老母幼弟等他供養,年紀輕輕的一條性命,怕是要交代在這裡咯。更何況呢......”
郭不忘掃視了一圈衆人,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表情,“謝雲初,謝将軍,你難道就不好奇麼,為何唐家人如此聽話,願意和我結親?”
謝雲初腳步一頓,小臂一伸,攔住了逐漸逼近的軍士們。“你想怎樣?”
“我想?我想要你的命!”郭不忘看着謝雲初,大聲笑言。
“你放屁!”韓守康一個沒忍住,險險就要沖上前去。
“明晚申時,安濟坊西側曬藥台,你叫上唐家大房二房的主事人,我帶上這小厮,咱們好好絮叨絮叨。”說罷,郭不忘也不多啰嗦,一個手刀打暈了小厮,從胸口摸出一個黑色的圓球,往地上一扔,頓時周圍一片濃煙,伴随着衆人連綿不斷的咳嗽聲。
“将軍,是霹靂彈,咳咳”,韓守康邊說着,邊用袖子捂着口鼻。可惜為時已晚,已經吸入不少濃煙,忍不住咳嗽起來。
“将軍,他跑了....”煙霧中,另一個軍士看到了郭不忘的身影,“他翻回屋内,從正門出去了。”說罷,傳來三三兩兩追逐的腳步聲。
“别追了,”謝雲初一聲令下,衆人收住了腳步。
“此煙有輕微毒性,大家盡量屏住呼吸,緩緩退出去。回去以後,找軍醫喝些湯藥。”
謝雲初被濃煙熏紅了眼睛,卻不敢放松絲毫,緊緊盯着郭不忘的背影,深怕他趁機又做手腳。
等人都撤出去以後,他走到後院的水缸前,整個臉埋進水缸中。
在他年幼之時,父親也曾在大水缸邊,和他比賽閉氣,會故意讓着他,逗他開心。
謝雲初心中悲痛得難以自己。這個曾經在他心目中如同高山一般偉岸的身影,如今是他心中最大的傷口。十幾年了,這傷口從外面看早就和一般皮肉無異,可是他心裡知道,它從來沒有痊愈過。
仿佛是被一劍刺穿,外表結痂長出了新的血肉,可是内裡卻悶着,皮肉變質發臭,潰瘍慢慢擴散,久而久之,這塊地方變動不得,碰不得。稍一接觸,便是錐心的疼痛。
謝雲初把頭往水裡埋得更深了些。
曬了幾個時辰的水,即便是略深處,依舊是溫熱的,讓人煩躁的,就如同謝雲初此時的心情一樣。他渴望獲得更多父親的消息,就如同一個幼童渴望再看一眼父親的身影一般,可是另一方面,十幾年前發生的事情,那個西南的戰場,血泊,死屍,将士們的悲嚎,讓他此時即便整個頭埋在水中依然聽得見,看得見,依然......讓他害怕。
“将軍,”一雙大手從背後一把将謝雲初拉出水缸,“将軍若是覺得悶熱,不妨索性去淨房沖個澡,或者去河裡遊上兩圈也暢快。”
謝雲初突然被拉起來,眼睛從昏暗的水缸裡突然到了明晃晃的太陽下,一時之間有些難以适應。他眯了眯眼睛,甩了甩頭上的水珠,眼前是一臉擔憂又努力掩飾着自己擔憂的韓守康。
是啊,他還有這一幫兄弟呢。
謝雲初嘴角略略上揚,伸手拍了拍韓守康的肩膀,“走,陪我遊兩圈去?”
“走!”
次日申時末,唐老爺,夕瑤,唐家二房的老爺和夫人加上疾風軍的弟兄們已經在曬藥台等了大半個時辰,唐夫人原本也是要來的,實在是身子不好,就先不勞動她了。若換做平時,讓人大夏天等這麼久,唐家二房這位大娘子早就抱怨開了,可今日,她一個字不敢多言,隻用帕子不斷按着臉上冒出來的汗珠。
随着日頭終于下了山,天邊泛起绯紅色的晚霞,迎面吹來的風終于沒有這麼熱騰騰了。
通往曬藥台的小徑,出現了兩個人影。一個是郭不忘,今日,他終于又以自己的面貌示人了,另一個,自然是昨日被他當做人質帶走的衙門小厮。
郭不忘見衆人都到了,很是滿意,伸手邊把小厮丢了出去。那小厮經過了戰戰兢兢的一夜,原本已經自覺沒了生的指望,如今見重回自由,連忙連滾帶爬地走了。
“謝雲初,”郭不忘大聲喊道,“經過了一夜,你想起我是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