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對視着夕瑤的目光,那是一雙眼眶略紅的眼睛,誠懇中帶着深深的悲傷,牡丹最後還是移開了眼睛。
她沒說話,用手指輕輕摸索着茶杯的邊緣,仿佛一時想不好要怎麼開口。
夕瑤也不催她,三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在屋子裡。
終于,牡丹歎了一口氣,把杯子裡的茶水一飲而盡。“罷了,你既然已經查到了白老爺子的死因,也說到了馬守義,想來其中的關竅早已想通,再藏着掖着也沒什麼必要了,你有什麼想問的就直接問吧。”
見牡丹願意開口,夕瑤心頭的大石略略放下。此案過于離奇,他們手裡有的線索又少,要是牡丹閉口不願意說,這案子恐怕也隻能通過猜想,無法實證。
“我師公是自盡的,對嗎?”雖然心中已經想定,可是夕瑤還是想要當面和牡丹确認一下。
“是,老爺子是自盡的。”牡丹的視線移向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曾經也是提筆寫字聽風撫琴的,可是後來,她使過柴刀也砍過地痞,摸過來往商人的荷包,也給他們下過迷藥。她從來不曾後悔。人麼,總是要學會先活下去。更何況,她下手的這些人,也算不得什麼好人。就好比這林子裡,野狗吃兔子,老虎吃野狗,天經地義。
可是白老爺子,馬守義和她說,若是老爺子自己沒有下決斷,要她下手送人家一程。後來雖說老爺子是自己走的,可她心裡終究是不踏實。這雙手,這幾日一直時不時有細微的抽動,不受控制一般,旁人看不出來,可她自己心裡有數。
如今,這右手又開始抽動了,從食指一直到虎口,那一根血管,仿佛莫名地躁動。
牡丹用左手蓋在了右手上頭,視線回到夕瑤的臉上。
“師公事先和你說好,然後雙手放在喉嚨處,用寬幅絲帶繞過,一頭穿過窗戶的縫隙,系在一樓的石磨上,另一頭從進門處的屏風處繞過,最後打結,繩結挂在客房兩扇門的門縫外。等一樓大廳裡吃飯的客人基本都到齊了,你就讓阿大把後院馬房裡頭養着的驢牽過來,讓它磨磨,這樣絲帶自然被收緊,進而在勒死人以後,在脖子上留下手指印,造成被人勒死的假象。”
夕瑤拿出之前收集到的布屑,一一放在桌上。
“然後你算好時間進去送飯,解開絲帶的一頭,另一頭因為還在石磨上,自然繞着繞着,就整個收回去了。”
見牡丹沒有否認,夕瑤繼續說,“我在檢查師公屍體的時候曾經覺得奇怪。一般人如果是被他人掐死,兇手的拇指和食指發力最大,所以在喉嚨處留下的痕迹也最深。而師公的喉嚨上,一排指印卻一般深淺。另外,我在師公的手背上,虎口附近發現了極淺的兩道痕迹,想來是絲帶受力以後,在手背上留下的勒痕。”
謝雲初看着夕瑤拿出來的布屑,回憶着每一條布屑的位置,結合夕瑤說的手法,在腦子裡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畫面,慢慢理解了整個過程。“可是,為什麼呢?白老爺子為何要自盡呢?又為何做出了他殺的假象?”
“是啊,”夕瑤轉頭望向謝雲初,“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師公一生治病救人無數,也從不與人結怨,我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自盡。就算是真的有自盡的理由,可為何要做成他殺的樣子?”
兩人的目光回到老闆娘牡丹身上,想要尋找答案。
“哎呀,你們别看我,”牡丹有些慌張,對于白老爺子的死,她這心裡如同放了一塊牛皮糖一般,上不去下不來,一直梗着。
見牡丹對于這個話題不願開口,夕瑤緩了緩,另外找尋了一個角度。“或者,你同我們說說馬守義?你們應該認識好些年了吧,這個雲邊客棧,實際的東家是他嗎?”
看他們沒有抓着死因不放,牡丹心下一緩,倒是也願意說一些。“馬守義是馬先将軍之子,馬将軍在烏金寨一役戰死沙場,就留下了這個獨苗,所以馬守義也算半個西南人吧,他是在這裡長大的,對附近的情況也都熟悉。後來他去了江南,好像還改了名字做了官......”牡丹說到後面,略略有點猶豫,不知道話要講到哪裡才好。
“馬守義在杭州府任通判一職,改名為郭不忘,我們見過面。”夕瑤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