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近處,兩人見了禮,夕瑤隻覺得梁飛雪氣色不佳,眉眼間籠罩着一股郁氣,連帶着人也比上一次見面清減了不少。
“ 你約我在這裡,是想見見劉千祥的屍首吧?”
夕瑤還在猶豫如何開口,梁飛雪倒是單刀直入。
“是,”夕瑤面露尴尬。這麼大刺刺上門驗屍,還是頭一回。正想找些話安慰梁飛雪,卻見她微蹙眉頭,揮了揮手。
“安慰的話就不必了。這幾天,我真的是聽得夠夠的了。每個人都讓我節哀,可若是真的哀傷,豈是這一句兩句可以節制的?”梁飛雪有些自嘲,“好在,我和他,已經不是當年了。這可能是老天對我的悲憫吧。”
說罷,她臉上笑意收攏,“如今這案子歸大理寺查辦,照說,我是不應該讓你檢查屍首的。隻是...”
梁飛雪擡眼望着窗外的雪景,眼神露出一些柔色,“劉千祥此人,貪慕富貴,外強中幹,誤了你我終身,實在不是好郎君的人選。可他好歹是唐棠的生父。我就當是幫這小家夥要個真相。”
一說起小女,夕瑤眼眶迅速泛紅。這是她心中的一個傷處,無藥可醫。輕輕一碰便讓她心痛萬分。
“另外,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我要你再幫我驗一具屍首。”梁飛雪眼眶盈盈,抽着氣,把臉轉到别處,避開夕瑤的眼光。
“好,我答應你。”
再見劉千祥,居然已經陰陽兩隔。
夕瑤站在停屍的偏房裡,空氣中彌漫着一股血腥味味,混合着若有若無的腐臭,讓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她看着眼前白布蓋着的微微凸起,心中感慨。歎出一口氣後,麻利讓銀翹系上襻膊和圍布。
掀開白布,劉千祥慘白的臉和血肉模糊的脖子露了出來,身後的銀翹和紫草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
“你倆走到屏風外頭給我做記錄。”夕瑤揮揮手,讓兩人走遠點。
這怪不得她們。眼前的景象着實有些吓人。劉千祥是頸部中刀,此處是人體要害,傷口當時血流如注,連帶着衣服的整個前襟都被鮮血浸透。如今過了幾日,鮮血已經凝固成暗紅色的血塊,觸目驚心。别說是兩個姑娘,便是辦案多年的衙役,見了這般場景也會心頭一緊。
夕瑤俯下身子,仔細檢查劉千祥的右手。她撸起劉千祥的袖子,指尖輕輕劃過他的手腕和掌心,目光專注而冷靜。片刻後,她繞過屍首,檢查劉千祥的左手,随後揚聲道:“記,死者雙手指甲幹淨,掌心無瘀青,手腕無傷痕,猜測生前并未激烈反抗。”
屏風那一側,傳來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
接着,她将目光移至劉千祥的領口。右衽交領處有三處綻線,裂口平直,邊緣整齊,無拉扯痕迹。夕瑤伸手輕撫裂口,低聲道:“領口破損處裂口平直,非撕扯所緻,應是利器劃破。”
她直起身回憶,謝雲初的刀好像就是刃帶弧彎,回頭找韓守康确認一下。
緻命傷位于頸部左側偏中,入刃三分,創道平直如尺,創底肌理上卷,血蔭未漫刀口。
夕瑤從藥箱中取過桑皮紙,覆于創口之上,靜待片刻後揭起,紙面現出槐米般的黃色痕迹。夕瑤眉頭緊鎖,對着屏風道:“記,創口位置為頸部左側偏中,入刃三分而止,創道平直如尺,無拖拽痕迹。”
“此乃活體入刃之相,非揮砍所緻。”夕瑤低聲自語,目光凝重。她陷入沉思,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桌沿,“可是大活人怎麼會把自己的脖子往刀刃上送呢?”
屏風後,銀翹和紫草屏息凝神,隻聽得夕瑤的腳步聲在屋内輕輕回蕩。屋外的風透過窗縫鑽進來,吹得燭火搖曳,将夕瑤的影子拉得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