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窈娘領着李穩、林嶽以及一隊回鹘精悍人馬,馬蹄聲疾,浩浩蕩蕩直奔龜茲。
上次,崔窈娘獨自前來龜茲時,風塵仆仆提心吊膽,肩上還擔着未竟之事,壓得她無心旁顧沿途景緻,,隻盼着能速速抵達目的地,了結心頭重負。
如今卻大不相同,身旁有了可靠 “臂膀” 相随,她頓覺安全滿滿,心境亦随之豁然開朗。
馬背上微風輕拂發絲,帶來街邊集市的喧鬧聲浪。金榜題名的才子也不過如此,“春風得意馬蹄疾”,但又不似才子,忍不住頻頻側目,打量着臨街熱鬧非凡的市集。
人群熙熙攘攘,孩童們紮着俏皮的角辮,如毛茸茸的小蜜蜂在花叢間忙碌穿梭,嬉笑打鬧聲不絕于耳,撓得崔窈娘心底直發癢。
“咱們要不要吃點好的喝點好的,或是挑些精巧小玩意兒帶回去?” 崔窈娘翻身下馬,缰繩輕挽于手,漫步于街巷之中,目光在琳琅滿目的攤點間遊弋,笑語盈盈地問道,“你們可不必替我省銀子,雖說大頭都撥給了李瀚猙,可買點零碎玩意兒的銀子,我還是拿得出手的。”
“先辦正事。” 林嶽目光如隼,嚴苛地掃過街頭巷尾的每一處角落、每一道暗影,不放過絲毫可疑迹象,确保并無潛藏殺手,方簡潔吐出四字,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此行再容不得半分懈怠,生怕半途再生波折,讓崔窈娘遭遇不測。
李穩扯着嗓子高聲吩咐:“都靠緊些,别走散!”指揮衆人緊密護住崔窈娘,謹防冷不丁殺出一隊殺手,打他們個措手不及。
無人接腔崔窈娘的提議。
“好吧。” 崔窈娘見一貫喜歡熱鬧的李穩也不幫着自己,那股子熱乎勁兒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隻得無奈地聳聳肩,悻悻然領着衆人,朝着白孝德府邸的方向前行。
腳下石闆路才懂她的小小失落。
赤金門環叩響,通報之聲傳入院内。
白孝德得報聞之,親自迎至門口:“崔掌櫃,你可算來了!我這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你這尊大神移駕光臨。”話語間,那股子捧人的勁兒拿捏得恰到好處,圓滑世故和真的期盼摻在一起,真真假假。
“白公子客氣,我既應下這事兒,自當盡心竭力,豈敢有半分懈怠?”
入得府内,回鹘小隊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松懈,白孝德尋了處寬敞之地讓他們暫行歇息,調整狀态。
隻林嶽、李穩陪着崔窈娘前往制香工坊。
“我依照崔掌櫃畫的圖紙,倉促改建了幾間屋子用作工坊,也不知合不合你的眼。”白孝德在前頭引路,神色間帶着謙遜,主動交底,“原是之前的兩間會客廳,時間緊迫,改造得有些急,還望崔掌櫃莫要見笑。”
三人擡眼望去,都不自覺仰高了脖頸——那工坊從遠處觀瞧,宛如一座袖珍的宮殿,磅礴大氣。
屋身拔地而起,足有三層樓高,俯瞰周遭。橫向延展極為寬廣,若是展開雙臂丈量,怕是需數十人緊密相連,方能填滿這寬敞跨度。側邊更有一片寬闊場地,以大塊白玉石鋪就,平整堅實,在日光下泛着溫潤光澤,不說停放車馬,就是席地設宴也是使得。
“這未免太鋪張、大材小用了些吧?” 饒是李穩這般跟着李瀚猙在長安城中見過諸多世面的人,目睹這般手筆,也不禁咋舌感歎。
“白公子心思缜密,當真令人欽佩。” 崔窈娘擡手指向那片空地,“竟将物料裝載之事都考慮周全,安置在此處,再便捷規整不過,日後搬運物料很是事半功倍。”她心下暗自思量,這等巧思,待回到營地挖礦裝載時,大可借鑒一番,學以緻用。
白孝德嘴角上揚,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稀有香料價值不菲,經不得日曝雨淋半點折騰,自然得處處謹慎小心,妥善安置才是。”
踏入工坊内,木質牌子懸于密封木桶之上,詳實标識所屬,木桶整齊排列在雙層木架間,諸般香料别類存放,滿滿當當。
即便桶蓋封得嚴實,可香氣總有幾縷偷溜出來,萦繞于鼻尖,戲弄得林嶽禁不住連番打起噴嚏,模樣頗為狼狽。
“用不用在外頭等我?”崔窈娘見狀體貼問道。
林嶽搖了搖頭,擡手以袖掩鼻,強自鎮定道:“無礙。”可話音未落,又是一個噴嚏脫口而出,弓起了腰。
李穩見狀,二話不說,一把扯住林嶽胳膊,往外就走:“走走走,可别再這兒攪和,污了香料。” 動作幹脆利落,不讓林嶽有停滞的機會。
崔窈娘看着二人離去背影,露出一抹會心笑意,李穩是個有眼力見兒的,有意騰出空間,好讓她與白孝德能靜心商談買賣之事。
她也不急于一時,緩緩踱至木架旁,目光仔細打量着各類香料,乳香、沒藥、安息香......以白孝德的脾性與家底,這些香料無疑皆是上等品質。
“白公子,你準備了多少人手制香?”崔窈娘朱唇輕啟,輕聲問道。
白孝德擡手一招,崔窈娘這才瞧見,高大架子後,制香師傅們早已整整齊齊嚴陣以待,就等崔窈娘一聲令下,便可施展渾身解數。
崔窈娘對于教授之術已然駕輕就熟,有條不紊地開啟教學。
“這乳香,需碾碎成極細粉末,方能充分釋放其韻味,解開束縛香氣的枷鎖。” 她邊說邊接過制香師傅遞來的搗臼與杵,随後親自示範起來。搗杵起落間,力道均勻,乳香在臼中漸漸化為細膩香粉,冬日長安初雪,紛紛揚揚,“瞧,便是如此細膩的粉末才合宜。”
一旁有專人連畫帶記,生怕錯過崔窈娘展示的任何關鍵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