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傳言中遍地黃金的長安,竟也有如此破敗荒僻的地方。” 阿依莎抽了根木枝,挑開如密網般厚重的蜘蛛網。
“你沒去過的地方多了。” 李穩抱來散了架的朽木案幾,“來搭把手,生火取暖,燒些熱水驅寒。”
“喝花酒的地方我就沒去過。” 阿依莎小嘴一撇,演戲的瘾又發作上來。
說來也是奇了怪了,李穩無論跟哪個姑娘,都能締結拌嘴之緣,但危急時刻又能與她們攜手并肩,共禦外敵。
崔窈娘思及此處,無奈扯了抹笑:“這幾天我們就在這兒湊合吧。” 她熟練地靠在脫漆斑駁的柱子邊,“萬幸的是,我們早早用過晚飯。”
“那崔掌櫃明日有何打算?” 兵士們齊聲問道。
“明日我自有安排,你們在此處等着便是。”
......
“張嬸說今日王屠夫家新到了鮮貨,我且去挑幾塊,咱們中午吃焖肉。” 吳薇秀對她阿姑交代行程,挎上菜籃出了門。
“行行好,打發打發吧。”一個蓬頭垢面、衣衫褴褛的乞丐,趁着吳薇秀出門采買食材的檔口,從角落裡閃了出來,一把拽住吳薇秀的衣袖苦苦哀求。
“哎,放手!” 吳薇秀眼瞧着新作的衣衫被抓出污痕,本能地甩開這隻髒手,然目光交彙瞬間,她認出了這雙熟悉的眼睛!
急忙改了口:“我家中尚有一些冷飯,你且随我來,等我舀出來給你。” 腳步匆匆在前頭帶路,領了乞丐入門,迅速将門一關,再不顧髒污一把抱住:“窈娘!你怎麼弄成這副模樣!”
崔窈娘還捧着豁口的碗:“長話短說,我托你的事情,進展如何?”
“可曾用過早飯?” 吳薇秀禁不住問道。
崔窈娘搖搖頭。
吳薇秀轉身三兩步進了廚房,将竈台上的饅頭撿了兩個:“你先墊墊肚子,咱們再說。”
崔窈娘拿了饅頭也不吃:“我得拿回去。”
吳薇秀又折返廚房,将所有饅頭一一掃起,碗裡放不下,便仔細地揣進崔窈娘衣服裡,這才答她:“都已安排妥當,每家都同意了!”
崔窈娘舒了口氣,面上終現喜色,低聲說道:“好,明兒一早,東門外會合,我帶你去認地方!”
“再拿點肉菜?”
崔窈娘搖頭:“不用。”
吳薇秀心疼得難以言喻。
回到破廟,衆人見崔窈娘歸來,紛紛圍攏過來。
阿依莎心急如焚,搶先發問:“窈娘,情形怎樣?事情辦得可還順利?”
崔窈娘将饅頭分與衆人,獨将破碗中的兩個留下,慢慢剝着外皮。
“這個給我。”林嶽接了過去,“不用剝,我吃得慣。”
“給我給我。” 一兵士眼疾手快,搶過另一個還沒來得及剝皮的饅頭,将自己分得的塞到林嶽手中,“我也是吃慣了的。”
崔窈娘眼睛潮濕,感覺自己被吳薇秀傳染。想想林嶽,若是她生父未薨,本應是金嬌玉貴的帝女,怎會屈尊吃這等髒污饅頭?再看這些飽經風霜侵蝕的兵士,若國定家安,又怎會習以為常吃慣髒饅頭?
縱然她知曉唐朝更疊,曆史洪流不可阻擋,但這些鮮活的生命近在咫尺,她又怎能忍心袖手旁觀?
“此處暫且安全,明日一早我便去接應大夥,将将士們引進城裡。”
“你一個人去?”
“我有一些不打眼的幫手。”
夜幕如墨,緩緩浸透長安這張紙,月光破過破廟的縫隙,斑駁陸離。
李穩安排好兵士們輪流值守,自己則獨坐在角落裡,擦拭借了點月光,寒芒閃爍的兵器,冷峻的面容映在冰冷鐵刃上,溫和笑意全然不見。
“崔掌櫃明日真不需要我陪着?”
“不用。”崔窈娘添了把朽木柴,“你陪着他們就在此處等我,若是真有個萬一被人搜到這兒,你熟悉長安城,帶他們再多躲一陣,李瀚猙會同你們彙合的。”
阿依莎被他們對話吵醒,悄悄挪到崔窈娘身畔:“明日真能成功麼?我心裡有些發慌。”她在長安舉目無親,西域道上的女悍匪,也有點戚戚然。
崔窈娘溫柔地攬住她的肩:“你放心,睡吧。”
阿依莎得了她的承諾,放心地倚在她肩頭,小小一片暖肩也算靠了岸,緩緩閉上眼,睡了。
“林嶽。” 崔窈娘輕輕喚了一聲。
她身後柱子的陰影裡,出現了林嶽的輪廓。
“明日你需得看好阿依莎,我擔心她偷偷跟着去。”
“好。”
次日清晨,東門外,吳薇秀提了個輕巧包袱,匆匆趕來。
崔窈娘迎上前去:“走吧,我們去接老家的‘大哥’回城。”